钟誉歪一歪头,拉过她的手腕,用她的手拿着杯子喂自己喝。
盛明之一早上没睡醒,这时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脑袋里面炸开了。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钟誉到底有没有喝那口酒,只觉得眼睛有点忙,想不好是先看他微红湿润的唇,还是上下滚动的喉结。
阿姨原本要送一盘刚煎好的鸡蛋来,在厨房止住脚步,连忙转过身去了。不过家里的两位主人家感情好起来,她看着也很高兴。
盛明之匆忙地放下杯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味道诚然如她所说的那样没有那么怪,但也算不上好喝,盛明之对于酒的品味属实令人觉得稀奇,不过这无伤大雅,吸引他的本来也不是酒。
盛明之恢复了镇定,脸上的坏意渐渐浮上来:“我不想留余地,你呢?”
她在说钟少惟的事。钟誉不答,只是手指在那只已经空了的杯子里点了两下,他也不想。
于公,如果不能确认对方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能力,那就一定存在风险,这场长达十几年的角逐总该有一个人来判定最终的输赢;于私,这是盛明之的愿望,他愿意做这个圣诞老人。
钟誉下午就要回来,出差的时间很紧张,吃完早餐,上去匆匆换了件衣服就出门,出门前提醒盛明之记得好好吃饭。
盛明之觉得好笑,好像她是几岁的小孩一样,这也需要人提醒。
不过她确实没什么胃口,吃了一个荷包蛋,胃里因为空腹喝酒开始隐隐作痛,阿姨就想着给她煮一碗舒缓的粥,也被她拒绝了,胃里都是汤汤水水就更难受了。
盛明之不打算等到快起飞了再去送沈泓仪,她直接开车到沈泓仪家楼下,一路送她去机场。
“阿姨叔叔呢,都怎么样了?”
沈泓仪的情绪也比昨天晚上要平静了很多,其实事发这么多天,她早就已经接受现实,并且做好一切重来的准备了。只是一个人扛了这么多天,也不能打扰在外度假的盛明之,昨晚见到她,紧绷的一根线终于心安理得地断了。
“我妈我爸受打击挺大的,接下来的事不想让他们操心了。我一个人也可以。”沈泓仪抽了一张棉柔纸,两只手随便一折,折出一只软趴趴的千纸鹤,“但他们又不放心我,所以想跟我一起过去,我打算等安定下来了,就把他们接过去。”
盛明之点了点头:“那我替你照顾他们。”
“不要。明之,我知道重新开始有多难,这是一个很长的周期,难道在我安定下来之前,你要一直替我照顾他们吗?”
“不可以吗?”
沈泓仪当初是三年级转学来了盛明之的学校,小朋友们都有自己固定的朋友了,她再想去融入是一件很难的事,沈女士和丈夫为此担心了很久,直到看到有个小姑娘跟自家女儿一起上下学,那小姑娘似乎跟他们住同一个小区,她妈妈是位有名的画家。
沈女士热情地邀请盛明之去他们家里玩,每次盛明之从沈家离开,还会带着沈泓仪爸爸做的炸肉丸回家。盛明之在沈家待过许多个春秋,沈家母父对她很好,她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
沈泓仪今天不跟她吵架,昨天两个人情绪都太激动了,她现下只是平和地摇摇头:“不可以的。明之,你不能在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身上耽误太多时间。”
盛明之一有开口的架势就被沈泓仪打断,今天沈小姐成了那个要夺取主动权的人:“我知道你没有把我当外人,但是你要为自己想一想,难道你想一直留在这里吗?”
盛明之干脆道:“不。”
这个答案毋庸置疑,但沈泓仪还是暗自松了一口气:“所以,你为自己做好充足打算,不要让任何人成为你的绊脚石。”
所有人,都只能当她的垫脚石。
盛明之失笑:“这真不像可可会说出来的话。”
“因为我是站在你的立场说话的。明之,无论怎样,我永远站在你的立场。”
盛明之在机场道停下车,其实不用沈泓仪说,她也能感觉到。沈泓仪永远都愿意站在她的立场上,她也是。
她想找个能停车的地方,一路送沈泓仪到登机口,但沈泓仪让她别麻烦了。
即停即走的三分钟,再缠绵的话也要利落说尽,这样也好,省得句句牵绊,反倒不敢走了。
沈泓仪盯着那只软趴趴的千纸鹤,骄傲的鹤鸟此刻低着头,她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要不是你教我,我都不会叠千纸鹤。”
盛明之也看着那只千纸鹤,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折过了:“明年我过生日你要记得送我礼物。”
“你就这么缺我一只鸟?”
“对啊。”
沈泓仪微微一笑:“我现在对钟誉有所改观,至少他对你还不错。”
盛明之轻笑,承认了一句:“是。”要从沈泓仪口中得到这句话实在不容易,盛明之结婚唯一没有瞒着的人就是沈泓仪,可是沈小姐当初以为盛明之只是想找个床伴,怎么睡了一觉就睡到婚姻里去了。
她跟盛明之强调,婚姻和爱情是截然不同的东西,盛明之冷静地说她知道。
所以在一开始,沈泓仪就知道盛明之不爱钟誉,她也看不出钟誉爱盛明之。盛明之身边那么多男人,沈泓仪半认可了一个柏思勉,半认可了一个蒋京朋,其他再没有了,现在钟誉也得到了赦免。
盛明之猜到接下来沈泓仪要问什么:“但我还是要走。”
“你爱他吗?”
盛明之抿着唇,但没有摇头。
沈泓仪对她的答案了然于胸:“不管怎样,你想去任何地方,我永远支持你。”她从来就不劝阻盛明之的任何一项决定。
三分钟就要到了,盛明之一时间语塞,说不出别的话,只牵着沈泓仪的手,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沈泓仪的声音自然带着哭腔:“明之,你抱我一下,抱紧一点。”
后车鸣笛在催,沈泓仪先松开,她总是习惯在分开的时候佯装轻松,说总会再见的,毕竟她们还约好了要去波士顿看雪。在她们之间,过往的每一次分开似乎都是这样,命运的规律是她们迟早会再见面,那就一定会再见面。
盛明之从机场直接去了医院,她提前跟医生约好的时间,戴了只口罩进了诊室。
简单做过咨询,要做一份量表,又做了神经功能、心率变异和脑部的检查,一整套下来已经是傍晚,但钟誉一直没有来。
在等检查报告的时候,盛明之才有时间看手机,钟誉在那边耽误了,赶回宁城大概要晚上八点,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在家里躺着了。
盛明之拿了检查报告,对半折好塞进包里,一个字也没看。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并不是很在意结果,这份报告只是一个工具。
只是连盛明之都觉得有一些惋惜,钟誉错过了他们之间的第三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