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之阖着眼睛,太阳太暖,照得她有点困了:“你追究啊,看看究竟谁才是要吃牢饭的那个人。”
说完她又笑,好像刚才那句话的幽默感还不够:“或者我吃三年你吃五年,也算有个伴咯?”
钟少惟笑意阴冷:“小宝,我不跟你追究,不过阿誉那里,一切都会走正当程序。”
“关我什么事。”她娇气地啧了一声,“不过,大哥,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你对我在柏氏的消息这么灵通。”
“你说,是因为你太关心我了,还是因为有些东西保密性太差?”
她语气轻松,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态度来,但就这几个字,清晰地告诉钟少惟,他有筹码在她手里。
“小宝,闹到这种程度对谁都没好处。”
“我不需要好处。我只需要你没有好处。”她歪了歪头,笑意不减,“柏思勉问我要过那些资料,我说我删了,他信了。要怪你只能去怪他。”
“钟小宝,你今天过来,是来跟我撕破脸的吗?”
盛明之站起来,平和地看着他:“是你约我来的,你应该在十三年前就做好每一次要面对我的准备。钟少惟,少在我面前造次。”
她对钟少惟的态度转弯,任谁都想不到这么突然,可是盛明之从来就不做没有准备的事。虽然这段时间有很多事情超出了她可控制的范围内,但至少对钟少惟,一切都在她计划之内。
就在她申请休假的这一天半时间里,淮方机械突然出现核心技术泄露危机,一夜之间市场份额骤降,华安在接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召开紧急会议,对淮方机械及其市场份额进行重新估值后,宣布无条件退出本次收购,但由于双方前期谈判融洽,钟少惟团队为这个项目支付的定金和尽职调查费用都作为沉没成本流失,给公司带来了重大损失。
这些决策都在钟少惟请的这半天假里完成。
他手下的副总在集团会议上为他据理力争,但有损失数据在此,没有转圜的余地,集团对钟少惟的处理方式是暂时停职,至于什么时候复工,还没有消息。
盛明之不是华安的人,这些事情,她当然一点都不应该知道,钟誉没有实时向她通气,这对他们都好。
在这件事上,她只看结果。
现在看到钟少惟的反应,她知道有结果了。
盛明之重新戴上墨镜,一句再见也没有说,转身就走。
“小宝。”钟少惟漠然地叫住她,“你觉得妈妈会希望你这样吗?”
“我不会做对不起妈妈的事,但你也不用拿妈妈来压我。”
她头也没回,走得利落,就听见背后有玻璃碎裂的声音,但不关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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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之从高尔夫球场离开后,自己一个人开着车,她没什么明确地目的地,在一个加油站里把油加满,又把手机关了,确保自己不会被任何人打扰。
她来宁城许多年,但对于这座城市谈不上有多熟悉。
向西一直开,很快就到了城郊,宁城的高铁站建在这里,四周是田野和山丘,一幢幢规划好的自建房掠过车窗。分岔路口,一边是开到跨城的高速,一边是下了高架的小路,两边都是山,高速那一头亮一些,到小路那里,两侧的山好像更近了,向中间这条窄道挤压过来。
盛明之调转方向,朝那条小路开过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开到哪里,晚上车少,她速度很快,撩拨起来的夜风大肆地灌进来。
她在拐向田埂的路口停住,风跟着她一起停下。
点了支烟,火星在夜色里被湮灭又重新燃起来。
田间有一盏路灯,不那么亮,却照得她手上的钻戒反光,她轻轻一拽,就能把戒指摘下来,不一会儿又重新戴上去了。
盛明之几乎没有到过乡间,宁城的乡村也早就不再是纯粹的乡村,一些旅游项目和助农项目开发,整个田间看上去都很整齐。
这次她没动,风主动撩起她的发丝,她懒懒地趴在车窗上,不知道在看哪里。
田间有股淡淡的草香,和她车里的水生调香水味混合起来,有一点奇怪。
后视镜里有一辆跑车减速靠近,她托着腮等了一会儿,那辆车停在她边上,车窗摇下来,是钟誉一张冷峻的脸。
不过他看见她,脸上的冷漠就尽然消失了。
盛明之晃了晃手:“恭喜你呀,钟老板。”
阻断了钟少惟推进收购淮方机械的项目,钟誉在集团里的压力就可以小一点了,盛明之觉得自己也有功劳,不过她没有居功,只是单纯地为他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钟誉下了车,走到她车前,将她手里那支燃了一半的烟咬进嘴里:“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不答,反而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车里有定位。”
“那岂不是我去哪里你都知道?”
“我可没有跟踪人的癖好。”
盛明之笑嘻嘻地说:“来找我是因为担心我吗?”
夜深人静的山野小道,确实不是一个能让人完全放心的地方。不过盛明之擡头看着几颗零星的星子,却觉得这地方很适合调情。
他的指腹在她颊上划了划,没有回答。
盛明之说:“你最近应该不那么忙了吧?”
他点了点头。
“那我们去度假吧,就去香港,离得近。”
如果说她在彻底离开之前还有什么没完成,那就一件一件清算,答应跟钟誉一起去度假,是她心甘情愿的一件事。
盛明之不是善于怀念的性格,只是但凡离开,她要给所有的事情都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确保日后不会再有困扰,她要走,就一定要一点痕迹和遗憾都不留。
钟誉觉得她的眼眶似乎有一点红,低头看了看,被她主动仰头吻了一下。
鼻尖碰着鼻尖,是心跳贴着心跳的距离。
他知道她在盘算什么,如果此刻要对天上的星许什么愿望,那就是痴心妄想她能有一刻的回心转意。
在所有事情告终之后。
如果天命说不行,那就只能证明事在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