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现实问题,他完全理解。
林应元还劝他不必在柏氏一棵树上吊死。
他不是非要柏氏不可,人人都这样说,林应元这么说,盛明之也这么说,他自己更是知道。
他从林应元的宅子离开是傍晚,司机在前面开车,他坐在后座,透过窗户,看见橙红色追着海岸线迫近。
这种压抑的感觉让人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回到家里,阿姨正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盛明之今天在家里吃的饭。她因为公司的事情忙了几天,一直没回家。
钟誉到二楼,发现灯开着,一只行李箱摊在客厅里,里面没放东西。
他皱起眉,走到盛明之的房间门口。
她的门没关,她正站在梯子上,拿放在顶层透明橱柜里面的盒子,沈泓仪送给她的一些东西。
“明之。”
盛明之的身形明显顿了一下,扶着梯子回头。
她的神情分明就写着,她不知道他今天这么早就回来。
盛明之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只白色盒子,在她下来几个台阶的时候掉在地上。盖子开了,里面除了一只轻飘飘的白色千纸鹤,什么都没有。
钟誉盯着那只千纸鹤,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的视线里,盛明之从梯子上下来,若无其事地捡起那只纸折的千纸鹤放回盒子里,她盖上盖子,走到他面前。
“你回来啦。”
“要出远门?”
“不是,收拾一点杂物。”
“用行李箱?”
“方便啊。”
钟誉盯着她捧住的那只盒子:“沈泓仪送你的东西也是杂物?”
盛明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你在怀疑什么?”
“明之,我们谈谈。”
她别开头:“等我把东西收拾好行吗?”
“你都不怎么在家里住,哪里有那么多杂物?杂物不能让阿姨收拾,非要你自己来?”
“阿姨怎么知道什么是杂物什么是有用的东西?”盛明之横眉,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你让开,有什么事等一下再说,急什么。”
他拉住她的手腕,把人箍进双臂之间:“等一下你又要找什么理由搪塞我?”
盛明之仰起头,她瞪着他,一字一句清楚明白:“钟誉,我现在要把我手上的事情做完,你突然回来打乱了我的节奏,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如果你非要坚持,那么不管你要说什么,我都不会听。”
她的态度始终都是这么强硬,钟誉松开她,他向她妥协:“好。”
他看着她上上下下把橱柜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一趟趟很频繁,但他没有提出一个字要帮她,一直等到盛明之把行李箱合上。
她走到他面前,好声好气:“你刚才想跟我谈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说不出口。
他的视线越过她,落在那只合上的行李箱里,哪里有什么杂物,都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她向他撒谎也不知道说得合理一点。
又或者她本来就没打算花心思应付他。
“你要去哪里?”
“哪里都不去。”
“那为什么要收拾东西?”
盛明之不肯回答,她说了别的,很正经很严肃:“柏氏和元坤已经开始洽谈了,今天第一轮交涉很顺利。钟誉,别在柏氏花时间了,钟少惟对你步步紧逼,你现在调转方向还来得及。你不用为了我这样,你为你自己想一想。”
钟誉抿着唇,他没说话。
盛明之显得有点着急,她很少在他面前有这样的表现:“是,当初是我说需要你的帮助,但现在的情况你看到了,我不需要了。耽误你的时间和精力我向你道歉,你应该及时止损。”
他还是没说话。
“钟誉,我没想过伤害你,你也不用这么大义凛然。”
她把这句话说得很冷漠。
现在的事实就摆在这里,她这里大局已定,他那里,只要及时放弃,完全可以补救。
盛明之深吸了一口气,她不再看他,垂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枚钻戒很亮,她自己挑的:“如果你觉得时间浪费太多,你可以提离婚。我们的共同财产,我可以少要一点,但只可以少一点哦,表达我的歉疚。”
钟誉总算笑了一下,她擡起头,发觉他的笑有种难以言说的苍白。
他自己也没注意到嗓音有点哑:“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离婚之后。”
“桥归桥路归路啊,离婚之后还有什么......”
钟誉打断她,他擡起她的下巴,不允许她再躲避视线:“盛明之,我没打算跟你提离婚。你说的其他话,我也完全不考虑。”
她皱着眉,觉得他的偏执近乎于一种不可理喻:“你何必呢?”
“我要柏氏只是因为柏氏有价值。我答应你也是因为你提出的要求有价值,跟你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真真切切地盯着她的双瞳,她也很坦诚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说他没有撒谎。
盛明之觉得心里有一块石头落下来了,掉进万丈深渊的池潭中,传来一声久久不息的回响。
她的心里轻盈了很多,但大约是那块石头在她心里占据了太久,一下子消失,她有点不习惯这种虚空感。
她说那就好。
盛明之坚信,那种空荡的感觉很快就会消失,她很快就可以习惯。
她向他补充:“但我现在帮不了你任何事,如果你觉得需要,随时可以跟我提离婚。”
“盛明之,我不会跟你提离婚。”
她皱起眉。
钟誉松开钳住她下巴的手。
盛明之记得他回他自己的房间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你永远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