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之拧紧了眉:“这么快?”
她之前才故意推掉柏思勉给她的这项工作。
柏思勉颔首,将斟好的茶送到盛明之手边:“先给报告,再去提股东会决议。”
“你这是先斩后奏。”
柏思勉面对她的神情难得严肃郑重:“高管和股东会的决议本就有先后,这不是不符合规定。目前是保密项目,下午会上签保密协议。”
盛明之眯起双眸,她没想到柏思勉的动作这么快这么急。
相比于华安集团,东立体量小,合并后完成产业链上下游整合,柏氏还有非常大的把握能够拿到大头的代理权。合并的唯一缺点,是双方公司都要注销,并且整合之后,也达不到华安的市场体量。
但这局棋很稳,只要东立不出问题,柏思勉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他召集管理层的人先瞒着股东会,可能会在事件披露之后造成股东会的不信任,是整个流程中最冒进的一步。
“为什么提前告诉我?”
柏思勉笑了,他知道盛明之一定会问这个问题:“因为信任。”
“人心是最不能考验的。”
柏思勉并不否认,但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小宝,你说过,不会自己给自己喂牢饭吃。再者,如果你真的这么为钟誉豁得出去。”
他顿了一下,引得盛明之望向他。
他牵起嘴角,眼中却泛起些不明所以的东西。
“那我就真的死心。”
盛明之冷笑:“你早就应该死心的。”
“小宝,我这几天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嗯?”
“你当初和钟誉结婚的原因。”
盛明之嘲讽地嘁声:“你不是替我解释了?你说我只是想找个合法床伴。我跟你强调过很多遍我爱钟誉,你自己不信。”
柏思勉顾左右而言他:“你很早就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对吗?”
盛明之兀地擡眸,她瞪着他,抿着双唇,不说话了。
柏思勉却拎起她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那么刺眼。
盛明之把手抽回来,脸色黑得难看,她对柏思勉的忍耐已经到了一定限度:“柏总,你自重。”
公事公办的语气,恐怕他再纠缠,又会有一个耳光连同那杯茶水一起泼到他脸上。
“好了,下午见。”
柏思勉关上她办公室的门,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声响。他以为他激怒盛明之了,她可能会摔点东西。
她没有。
盛明之平静得就像是柏思勉没有来过,他什么都没说,她什么都没听。
柏思勉提前告诉她这件事,就是为了要置她于两难的境地,一边是钟誉,一边是柏思勉,他不止一次把这样的选择题摆在她面前。只是这一次,他逼她做选择。
柏思勉说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她能从钟誉那里得到的,他都能给。
盛明之适时激怒他:“我说我不要我们之间的血缘,你也能给吗?”
柏思勉僵着脸。
他给不了,但他给她看那份独属于她的保密协议:“血缘不是问题,除此之外,我们之间没有阻隔。”
协议里写,合并之后,他会出让百分之四的股权给她。这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大的股权,对于一个合并后的公司来说,已经是一笔很丰厚的报酬了。
柏思勉很会诱惑人,就像他说的,钟誉能给的,他也能给。
只看盛明之要不要。
他又把决定权给她,可盛明之怎么看,他都只给了一个单选项。
-
从柏氏向东开不了多远,就是宁城新建的私人海钓公园。
服务生引路,请钟誉到一架游艇上。他将正装换下,一身橘绿撞色的沙滩衬衫,墨镜架在耳后。
浅海的海风没有那么腥咸,扑在脸上带着一股温热的水汽,远离了城市,空气清新了很多。
宁城是靠海立足的,在繁忙的货运海域开辟出一块私人海钓公园实属奢侈,因此极少对外开放,背后的主人深居简出,要联系上也实属不易。不过凑巧,这公园的老板和陈隽廷的母亲是闺中好友。
钟誉往甲板走,一个穿银白色褂衫的中年人戴一顶渔夫帽,背对着他。
钟誉走到栏杆边上,海风将他额前的发向后吹,他微微眯着眼睛,笑意轻快:“柏老先生今天成果如何?”
柏文国笑着摇了摇头:“空军,空军。”
说着,他将钓竿上擡收起,但始终在忙自己手里的动作,不曾正看钟誉一眼。
钟誉看他的动作,确实是海钓的老手。他以前在洛杉矶读书时,跟朋友出海过几次,钓鱼这事对他来说没什么吸引力,耗费时间进去,得到的寥寥无几,他虽然一向信奉投机主义,但也没这么喜欢这种小概率事件。
在这一点上,他跟盛明之很像。
服务生剪了两支雪茄送过来,白烟被海风吹散,飘进翻滚的浪里。
柏文国问:“钟总觉得这雪茄怎么样?”
“帕特加斯的盘蛇,这几年的味道不如以前了。”
柏文国笑笑:“你们年轻人,喜欢新鲜的。我是老头子了,抽着觉得不错,毕竟是老品牌,稳扎稳打的,有保障。”
“话是不错。但毕竟受众永远在更叠,守着古巴雪茄一亩三分地,到底要流失很多机会。”
柏文国藏在墨镜辈的敬意。柏文国毕竟曾经身居高位,晚辈见了他,没有哪个不恭恭敬敬的。
“钟总怎么看机会?”
钟誉随性地笑笑:“我一般只创造机会。”
柏文国稍显轻蔑地啧声:“创造机会,就容易流失机会。”
“怎么说?”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讲话不喜欢弯绕,有话直说了。钟总,身居高位的人忌讳动感情。倘若一年前你和我女儿麦麦结婚,现在也不必追着我谈柏氏的股份了不是?你和你夫人年轻气盛,到底还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柏文国这么快就明牌,倒让钟誉可以减去同他打太极的功夫。他扬眉,阳光晒进他含着凉薄笑意的瞳孔里,瞳色浅了一些。
钟誉将那支雪茄就着烟灰缸碾了碾:“柏老先生对我们今天见面的认知有个误区。”
柏文国将墨镜擡起来。
“柏先生大可以选择不卖,留在手里,每年的分成倒也可观。但柏氏经历资产重组之后的境况如何,柏先生是难以判断,还是心中有数?”
柏文国的态度很明显,愿意跟钟誉见一面,就是抱着试探来的。柏思勉要对柏氏进行改革是迟早的事,无论哪种方式,对于他们这种干吃分红的老股东而言都没有好处,他是该早早为自己找好下家。
只是仪态又不能太低,否则让对方戳中软肋,在谈判中自然就占了下风。
所有的伪装和表面功夫,说到底也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钟誉等他表态,张弛有度的谈判手段,并不步步紧逼。
柏文国被他戳穿,深知底牌暴露,自然底气没有那么足:“钟总给我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我也有我自己的顾虑。”
钟誉态度温和:“柏先生不妨说来听听,有什么问题,说不定也能一并解决。”
“你们开出的条件,毕竟要冒太大的风险,如果没有可靠的保障,很难让人完全信服。”
“柏先生想要什么样的保障?”
“钟总的夫人有那一层身份,毕竟后患无穷。钟总不如尽早割舍,婚姻的本质毕竟是为了交换巩固现有的东西。你夫人毕竟是思勉的亲妹妹,说到底,在合作上,不够可靠的。”
柏文国明面上说的是亲妹妹,实则就差将盛明之和柏思勉的感情点明了。
钟誉不为所动,他摸了摸手上的戒指:“柏先生,我已婚了,并且和夫人感情非常稳定。无论外界传闻如何,我与夫人都是情投意合,从来不拿婚姻做交易。不论夫人的立场如何,我与她的婚姻关系都不会改变。”
柏文国打量着他,怎么看,都不觉得钟誉会是为了爱情头脑发热的人。但他说得恳切,又好像他真的跟传闻说的一样痴心。
这么看来,倒是他那个夫人红杏出墙。
钟誉轻笑:“柏先生不必猜疑,传闻捕风捉影总有失真的时候,我跟明之是结发夫妻。我也劝柏先生,趁早打消给柏小姐找二婚男人的念头了。”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实在不算好听,柏文国努力维持的体面快要消失殆尽。
钟誉将雪茄扔进烟灰缸里:“柏先生,您可以慢慢考虑,选择就在您面前。只不过您知道,很多东西不像雪茄,是会随着时间贬值的。”
钟誉言尽于此。
他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柏文国也一定清楚,他面前的路就这样一条。
当天下午,钟誉的秘书就收到了柏文国手下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