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晃动的光团还在半空悬着,帝逸之站在三尺之外,指尖残留着那股温热的吸力,耳边那声“你……是……谁?”还在脑子里回荡,不是从外头来的,是从他心口钻出来的。
他没退。
脚底地面的血符已经干了,裂成蛛网状,可那三角阵的轮廓还在。楚灵靠在墙边,黑丝退到手腕,人却没醒,眼皮底下眼珠乱转,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进了梦里。墨尘单膝跪地,左手撑着青铜锥,右手掌心那道血口还在渗血,血滴在符阵反向的位置,一碰就冒黑烟。
光团忽然一颤。
不是冲他们来的,是往里缩了一下,紧接着,整个石室的空气像是被抽空了,耳朵嗡的一沉。
帝逸之眼前一黑。
道观的大门在他面前炸开,火舌卷着瓦片飞上天。师父站在院子里,背对着他,手里捏着一道印诀,不是平时教他的任何一种。然后一道黑影从背后扑上来,一刀捅进师父后心。师父没叫,只是慢慢转过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你来晚了。”
帝逸之想冲过去,腿却像灌了铅。他张嘴喊,发不出声。火越烧越大,道观的牌匾砸下来,砸在他脚边,木头烧得噼啪响,灰烬里浮出四个字——“护道者亡”。
他猛地咬舌。
血腥味炸开的一瞬,幻象裂了条缝。他睁开眼,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可人还在原地,手没动,脚没退。
“我是帝逸之。”他低吼,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我在。”
话音落,楚灵突然抖了一下,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响。她睁着眼,可瞳孔散了,嘴里喃喃:“……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她眼前,是条血街。她站在中间,手里拎着断臂,血顺着指尖往下滴。周围全是尸体,有老人,有孩子,有穿校服的学生。她低头看自己,衣服全黑了,像是被墨泼过。她想逃,可脚像钉在原地。一个小孩的尸体缓缓抬头,眼睛全白,冲她笑。
“姐姐,你救救我啊。”
她想哭,可喉咙里只发出笑声,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疯。
墨尘那边更狠。
他跪在刑房中央,手里握着青铜锥。对面铁链上挂着人,是他爹。老头满脸是血,一只眼睁着,另一只被划烂了。他想松手,可身体不听使唤。锥子已经捅进胸口,再一拧,血喷出来,溅在他脸上。
“尘儿……动手……”他爹居然在笑,“别让他们抓活的……”
他想喊,想扔掉锥子,可第二下已经扎了下去。
“不——!”他喉咙炸开,一口血喷在地上。
就在这时候,帝逸之动了。
他一掌拍在血符中心,指尖划破,血顺着裂纹往三人之间连。他咬牙,声音像从地底钻出来:“都给我听着!这不是真的!是它在试我们!”
没人回应。
他不管,继续画符,血流得快,手有点抖,可笔顺没乱。三清镇魂阵,师父教的最后一步,从来没用过,今天全压在这儿了。
帝逸之望着光团,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师门教诲、楚灵与墨尘的信任、自己对正义的坚守,这一切都化作一股力量,支撑他做出决定。
“我叫帝逸之!”他吼,“我师父教我降妖,不是让我看道观烧光的!我走的路,是人走的路!不是你们塞给我的噩梦!”
血符亮了。
不是金光,是红光,像烧红的铁丝。楚灵猛地抽搐,黑丝从手腕往上退,退得飞快。她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吟,像是从极深的地方爬出来。
墨尘也动了。他抬起血手,抹了把脸,盯着地上的倒三角镇魔符,声音嘶哑:“我爹……是被人逼的。那晚,他们逼他交出铜匣,他烧了书,可他们……把东西吃了。”
他抬头,盯着光团:“可我还在。我没死,也没疯。我欠的债,我自己还。”
帝逸之看他一眼,又看楚灵:“你们听见没有?我们不是祭品!我们是守夜的!是挡在人间前面的那道墙!”
楚灵慢慢抬手,指尖发抖,可她没缩回去。她看着光团,声音轻得像风:“我……不怕了。这力量……是我的,不是它的。”
她闭眼,再睁,眼白退了,瞳孔清了。
三人之间,血符突然震了一下。
光团猛地一缩,再一胀。
幻象没断,反而更狠。可这次,他们没被拖走。
帝逸之在幻象中再次见到楚灵和墨尘,自己也陷入更可怕的情景,可他咬牙坚持。
他往前走了一步,把桃木剑插进血符正中心,剑尖裂口对着光团。
“我看见了。”他说,“我看见我会死,看见你们会倒,看见道观烧光,看见人间成地狱。可我还是得走。”
他抬头,盯着那团光:“我愿意背这个担子。哪怕前头是刀山,是火海,是万劫不复,我也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