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亮正往中天爬。
陈老的道袍在夜风里猎猎作响,他枯瘦的手指捏成子午诀,喉间滚出一串晦涩的咒文。
七星阵的符咒突然泛起幽蓝微光,像被风吹亮的萤火,顺着地面的朱砂线窜向林观鹤脚下。
萧宁退到门边,战术背心下的肌肉绷成铁线——她刚才亲手撕了七张雷符嵌进阵眼,此刻能清晰听见符咒里雷霆蓄势的噼啪声。
“第一阵雷!”陈老断喝。
林观鹤后颈的朱砂痣先炸开一团灼痛,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直戳脊椎。
下一秒,头顶炸响惊雷,紫电顺着诛邪剑的剑脊劈下来。
他咬碎了半颗后槽牙,冷汗瞬间浸透衬衫,却看见苏妲攥着的茶盏在桌面压出白痕,她旗袍上的盘扣蹭着桌角,发出细不可闻的刮擦声;顾清欢的软糖被震得滚到他脚边,草莓味的糖纸沾着她的眼泪,湿漉漉贴在他脚踝。
“第二阵!”陈老的声音发颤。
这次的雷更沉,带着摧枯拉朽的闷响。
林观鹤眼前发黑,恍惚看见十二岁那年的后巷——野鬼青灰色的指甲掐进他手腕,李奶奶举着的烧纸被风卷得乱飞,火光照亮她颤抖的脸:“小鹤别怕,奶奶在呢。”
可此刻在他意识最深处翻涌的,是苏妲调龙舌兰时垂落的发梢,是萧宁徒手掰断鬼手时溅在战术背心上的黑血,是顾清欢把软糖硬塞他嘴里时说的“观鹤鸽鸽要甜”。
“第三阵!”陈老的指节泛白。
雷霆劈下的刹那,林观鹤后颈的朱砂痣突然烫穿皮肤,像颗小太阳在血肉里炸开。
诛邪剑“嗡”地脱鞘而出,剑纹里的红光变成滚烫的金,顺着他的掌心往经脉钻。
他听见自己骨头发出“咔啦”的脆响,疼得几乎要蜷成虾米,却在余光里看见萧宁猛地攥住门框,指节发白;
苏妲的檀香香灰簌簌落在茶盏里,混着枸杞漂成浑浊的红;
顾清欢跪坐在地上,把滚远的软糖一颗颗捡回,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糖纸上。
“锁魂!”陈老突然咬破食指,在古籍上画了道血符。
林观鹤后颈的灼痛化作尖锐的刺痛,意识开始模糊。
恍惚间,他看见诛邪剑的剑脊裂开细缝,里面飘出半透明的影子——是剑灵?
还是他的命魂?
影子里闪过片段:苏妲被狐妖附身时蜷缩在酒吧角落,他给她渡魂时她抓着他手腕的指甲印;
萧宁第一次见他时甩来的警棍,后来却把镇灵局的密档塞他怀里说“你比那些老东西靠谱”;
顾清欢被怨灵缠住时哭着喊“观鹤鸽鸽救我”,后来举着手机拍他驱鬼说要剪成vlog。
“梅纹现!”陈老突然吼了一嗓子。
林观鹤猛地睁眼。
诛邪剑的剑身上,原本的云雷纹正缓缓裂开,露出暗红的梅花印。
他想起陈老说过的“需血镇”,想也没想咬破指尖,鲜血滴在剑刃上,却见梅花印突然窜起幽蓝火焰——不是灼痛,是温的,像顾清欢塞他手里的软糖。
下一秒,整间屋子被白光填满。
林观鹤本能地闭眼,再睁开时,诛邪剑正悬浮在他面前三尺处。
剑身上的云雷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七道细若游丝的刻痕,每道刻痕里都流转着不同的光:苏妲的是酒红色,像龙舌兰酒液;顾清欢的是粉色,软糖包装纸的颜色;萧宁的是藏青,战术背心的布料;阮霜阮雪是青白,中医馆药罐的釉色;沈砚冰是冷白,验尸房的灯光。
“这是...”他声音发哑。
“是她们的命魂印记。”陈老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震颤,“诛邪剑吞过七十二凶魂,却只认得了七个与你羁绊最深的——”
苏妲突然踉跄一步,茶盏“啪”地摔碎在地上。
她盯着剑身上的酒红色刻痕,耳尖红得要滴血:“我...在剑上?”
萧宁的战术靴跟重重磕在地上,她盯着藏青刻痕,喉结动了动:“上次你替我挡那只无头鬼,血溅在我背心上...原来那时候就...”
顾清欢爬起来,眼泪还挂在脸上,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清欢的软糖...在剑上!”她踮脚去够悬浮的剑,指尖刚碰到剑身,粉色刻痕突然亮了亮,像在回应她。
林观鹤伸出手。
诛邪剑轻轻一颤,自动落进他掌心。
这次没有灼痛,只有暖流顺着手臂窜遍全身,他清晰地感觉到——苏妲调笑时的尾音、萧宁拆鬼手时的低喝、顾清欢喊“观鹤鸽鸽”的软甜,甚至阮雪塞他糖时的窃笑、阮霜把脉时的冷脸、沈砚冰点烤腰子时的耳尖发红,全部顺着剑刃涌进他心口。
“这是...我们的纽带。”他低笑,掌心的剑纹随着他的心跳明灭,“原来我早不是一个人在扛。”
陈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扶着桌子的手在发抖。
林观鹤这才注意到他道袍下的秋衣,洗得发白的领口沾着血——刚才结印时咬破的指尖,血早已经凝了。
“小友...”陈老抹了把嘴角的血,笑得像晒透的陈皮,“去试试剑。”
林观鹤深吸一口气。
他握着诛邪剑站起身,月光从窗口泼进来,照得剑身上的七道刻痕流转如波。
他轻轻挥动手腕,剑刃划破空气,发出清越的鸣响——不是金属的冷,是带着温度的,像有人在他耳边说“别怕”。
窗外,月亮已经爬到中天。
林观鹤望着剑身上流转的光,忽然觉得后颈的朱砂痣不再发烫,而是像块暖玉,贴着皮肤,暖到心里。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当诛邪剑的鸣声消散在夜色里时,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阴风呼啸,混着某种古老的嘶吼,像沉睡的巨兽翻了个身。
但林观鹤只是握紧了剑——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还在涨,像春潮漫过堤岸。
他低头看向剑身上的七道刻痕,轻声说:“该醒了。”
话音未落,诛邪剑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林观鹤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瞳孔里跳动着细碎的金芒,像把淬了星火的剑。
他举起诛邪剑,对着空气轻轻一斩——
空气里响起布料撕裂般的锐响,一道半透明的裂缝转瞬即逝,露出裂缝后翻滚的黑雾。
(林观鹤握紧诛邪剑,看着那道突然出现的裂缝,后颈的朱砂痣再次发烫。他知道,更剧烈的风暴,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