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林气冲冲地把bp机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只听见“砰”的一声，bp机的塑料壳子瞬间被摔出了一个豁口。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怒容地吼道：“就这么定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些唾沫星子也如雨点般溅到了墙上的审批流程图上。他的手指着图纸上标着“仓库”的房间，斩钉截铁地说：“把这个破仓库改成招待所，一晚上收二十块，这可比审批盖章来钱快多了！”

坐在一旁的小李本来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咱连床都没有”之类的话，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高小林就像一头发怒的雄狮一样，猛地把手中的搪瓷缸子砸在了小李的算盘上。只听见“哗啦”一声，算盘上的珠子四散飞溅，而那搪瓷缸子也在撞击后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高小林的声音震耳欲聋：“没床去淘换啊！你难道没看见粮食局招待所天天爆满吗？咱们这叫盘活国有资产！”

芭娜娜抱着装修图纸进办公室时，高小林正在用红笔圈预算表。\"三万块？\"他笔尖把纸戳穿了\"最多五千，剩下的钱得给我买台新bp机\"芭娜娜盯着图纸上的\"墙纸选用进口无纺布\"直发呆，最后只能改成\"塑料花纹贴纸\"，\"实木地板\"划掉换成\"木质贴皮\"，最惨的是卫生间设计，原本要装热水器，现在只能画个\"公用热水瓶\"图标。小五在旁边搭腔：\"我老家供销社有批旧窗帘，一块钱一米，透光性特别好\"芭娜娜白他一眼：\"透光性好叫优点？\"小五挠头：\"早上客人醒得早，不耽误上班啊\"

小李办审批手续跑断了腿。消防科说\"必须装应急灯\"，保卫科说\"楼梯宽度得符合风水\"，他抱着一摞文件在两栋楼之间来回跑，bp机在腰上晃得像个拨浪鼓。最绝的是城建局，要求提供\"房屋结构安全证明\"，小李翻出十年前的基建档案，人家说\"得找风水大师算过才行\"。他只好花五块钱在桥头找了个瞎子，大师掐指一算：\"楼梯宽度三尺六，正好合'六六大顺'，吉利\"小李把算命纸条当证明交上去，人家居然盖章了。

装修开工那天像遭了贼。小五带着俩民工把仓库里的旧办公桌往外搬，桌子腿上还沾着1989年的墨水瓶。他从旧货市场拉回十张木板床，床板上全是烟头烫的洞，说是\"星级酒店淘汰品\"。最绝的是墙纸，塑料贴纸印着大朵牡丹，贴完第二天就开始卷边，民工一撕就掉，露出后面斑驳的水泥墙，像长了牛皮癣。小五拿着刷子补胶水，结果把自己的袖子粘在墙上，扯下来时袖口少了块布。

开业前一天搞卫生，芭娜娜戴着口罩擦窗户，结果抹布刚碰到玻璃，窗框就掉了下来。\"这窗户是纸糊的？\"她指着窗框上的窟窿问。小五正在挂\"宾客须知\"，头也不回地说：\"这叫'复古风格'，跟咱审批办的老桌子配套\"小李提着桶石灰水进来，刚刷了半面墙，石灰水就顺着墙皮往下流，在地上积成白色的puddle。高小林踩着石灰水进来，皮鞋上沾了白点子，他还挺高兴：\"看这墙，多白，跟雪似的\"

开业仪式搞得挺隆重。高小林借了粮食局的录音机，循环播放《迎宾曲》。他穿着新买的夹克衫，站在门口致辞：\"我们的招待所，设施完备，服务一流，达到了三星级标准！\"话音刚落，旁边房间传来\"扑通\"一声——是民工装窗帘时把玻璃打碎了。芭娜娜赶紧递上红绸布扎的花球，高小林剪彩时用力过猛，把绳子拽断了，花球砸在小李头上。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嘀咕：\"这窗帘怎么看着像我家的床单？\"

第一位贵客是粮食局的王副科长。高小林亲自把他领进\"豪华套房\"——其实是原来的局长办公室，多摆了张旧沙发。王副科长刚放下公文包，就喊起来：\"这床板怎么晃悠？\"小五赶紧上去扶，结果床板\"咔嚓\"断了，露出底下的煤球。高小林脸一红：\"这是...这是我们特色的'动态按摩床'\"。晚上洗澡时更热闹，王副科长刚打开水龙头，卫生间的水管就爆了，水花喷得他浑身湿透，地漏还反着臭味。他披着浴巾冲出来，高小林正拿着拖把拖地：\"副科长，体验一下我们的'冲浪浴'，免费的\"

第二天退房时，王副科长指着墙上的掉皮墙纸：\"高主任，你们这墙纸是巧克力做的？一碰就掉\"高小林赔着笑脸：\"这是进口的'可食用墙纸'，防潮又环保\"小李在旁边算账，算盘珠子打得飞快：\"房费二十，水管维修费五十，墙纸补差价三十...\"高小林一脚踢在他凳子上：\"算什么算！副科长能来就是给我们面子\"王副科长掏出十块钱：\"就这么多了，多的当给你们买胶水\"

招待所开业三天就关张了。最后一位客人是个卡车司机，早上起来骂骂咧咧：\"你们这窗帘跟没有似的，我半夜醒了还以为睡在大马路上\"小五上去理论，司机指着窗户：\"你自己看，这透光性，比玻璃都强！\"高小林躲在办公室不敢出来，听见外面卡车发动的声音，才敢探出头。小李正在拆\"招待所\"的牌子，牌子后面的墙上有个大洞，是当初挂审批流程图留下的钉子眼。

晚上盘点时，小五掏出账本：\"三天收入六十，支出一千二，净亏一千一百四\"高小林抢过账本撕了：\"什么亏损？这叫'前期投入'！\"他指着窗外的旧办公楼：\"等明年装修材料降价了，咱再开张！\"芭娜娜在旁边收拾碎纸，发现一张塑料墙纸碎片，上面的牡丹花纹被蹭得只剩半朵，像极了高小林每次开完会时，领带上沾的菜汤印子。小五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批窗帘不是供销社的，是火葬场淘汰的裹尸布！\"高小林听了这话，当场把刚喝的茶水喷在报表上，墨水在\"招待所盈利预测\"几个字上洇开，变成一片模糊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