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回复工作消息,总感觉电梯里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飘在自己脸上,擡起头恰好撞进对方的视线里。
他的眉眼极为深邃,在白炽灯下透着几分森冷的寒气,但细看又晶亮湿润,仿佛汪着一池春水,含情脉脉的。
含情脉脉?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那刻周窈音不由得冷哼出声,敛眸瞪了回去——
她当然没忘记昨天傍晚他发疯搂着自己不放。
斯祁察觉出她目光里的不善,下意识拧眉,掠过她脸颊的那刻眉心又不自觉地松开了。
“楼层到了。”他不咸不淡开口,迈着长腿自顾自走出电梯。
云淡风轻的模样令周窈音心口窝火,早知道昨晚就不该管他。
【S:晚饭吃的什么?】
周窈音关上房门,随手把包放在桌子上,回复:【在家门口的餐馆买了粥。】
【S:嗯,我会做一点饭。】
??
她狐疑地又看了一遍这条消息,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周窈音拆开外卖盒,看到沙发有点不自在,索性去餐桌上吃,一边语音回他:“干什么?你给谁做饭了?”
“你想吃什么,我可以去看看有没有相关的菜谱。”
随着语音播放,她的视线又不受控制地望向沙发……
他今天怎么怪怪的?上次也是这样,人夫感好浓郁……
周窈音咽了咽口水,已然就快忘记昨天他们还大吵过一架,边吃边打趣他:“干嘛一幅要嫁给我的样子?”
那边沉默了很久,等她都要吃完的时候才慢慢发过来一条回复。
【S:嗯。】
……
这是无语、敷衍的意思吗?周窈音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
*
老家元州在中部一个不怎么发达的省,周窈音早上9点多的高铁,午饭时间到的站。
出站时四面八方的方言汇集过来,让她想起了18岁第一次出远门去上大学时的情景。她拖着行李箱,远远看到高铁站广场站着等待的中年男人。
周窈音情不自禁加快步伐,箱轮划过地面,发出“吱吱吱”的急促声响。
“爸。”这个字刚喊出来,她的眼眶迅速泛起来一阵热意。
“诶,回来了。”周父脸上挂着欣慰而局促的笑,拖着她的行李箱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周窈音像个刚入学的小朋友,背着包默默跟在后面。
白色小轿车,在她大学毕业那年买的,二手车,不太贵,五万来块钱。
车上皮革的气味过去了一年多都没有散去,周窈音晕车,缓缓将车窗摇下来。
后视镜里面映着一张和她相似的脸,上面布满了沟壑的纹路,去年只是头顶白了,现在两鬓的头发也是花白的。
周窈音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像电视里的家庭那样其乐融融畅聊,她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可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甚至感觉突兀的对话在这辆车里才显得怪异。
到家时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桌上的菜基本是她爱吃的。
“回来在家待几天?”周母摆好碗筷,顺带问道。
“请了三天假。”
周母一边观察她的神色,一边问:“现在这份工作比之前的好吧。”
周窈音拿起碗舀汤,“更好一点。”
“那就好,现在大环境差,你爸超市里闹裁员,我们厂里也好久不加班了,一个月拿不到几块钱。”
土鸡汤味道浓郁,带着点甜味,喝起来和外卖点的完全不一样,周窈音象征性接上几句话,一家人风平浪静吃完了这顿饭。
周窈音记得表姐高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了,听说新郎是今年过年熟人介绍的,两人关系十分和睦。
隔天,婚礼依照流程顺利完成。
“你女儿这么厉害一年不得赚几十万啊。”
“哪有这么多?她才毕业一年多。”
“隆村老细家的女儿,也是去年毕业的,听说是搞电脑的,今年过年回来给爸妈一人一万,得了孝顺。”
周母赔笑:“她哪有这个本事,把自己养活就不错了。”
周窈音取出口袋里的耳机,靠着车窗听歌。大概半小时左右,那个她见都没见过一次的亲戚终于下车。
【S:原来是伴娘服,很好看。回去多长时间呢?】
看见消息她的心情好了许多,打字:【三天,想你老公~~】
“你不和那个室友合租了?”
“今年上半年她住到男朋友那里去了。”周窈音点击发送,看向窗外不停后退的白杨树。
“房租水电又得多少钱……”周母嗤了一声,想起这一天下来被问这问那的,便觉得脸上挂不住,“你现在一年能存多少?”
“没多少。”周窈音把车窗又摇下去很多,方便她能畅快呼吸。
周母一听便知道她想瞒着,本就闷了一天的火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小时候还会说以后一个月要给爸妈多少多少,现在真工作了一分都没拿过你的。”
“今年过年我转了钱。”
“你转的那些买点东西就没了,现在的钱越来越不值钱。”见她不吭声了,周母试探性地继续,“别人问起来我都不好意思,我们又不会拿你的,还要藏着。”
“你想要多少?”
“什么叫我想要,我是你妈能贪你的?你高中的时候说每个月给我1200,都不记得了吧。”
“不会要你的,存着以后也是给你的嫁妆。”
乡间的风夹杂着稻谷味和溪水味,周窈音倚着车窗,身体好像有另一个自己在尖叫,抵抗,她看见她钻出来,用力撞着车窗,“砰-砰-砰”,一声接着一声听得她心惊肉跳。
周母看了眼毫无反应的女儿,恨铁不成钢地细数自己是如何呕心沥血养育两个子女。
周窈音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木然地拿出来,接起电话。
“婚礼结束了吗?我也——”
斯祁的话被手机那边传来的声音打断。
“我和你爸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谁家孩子会过年不回来!”
周窈音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耳畔一阵尖锐的嗡鸣,她回过神,条件反射般迅速将电话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