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咱们唱戏的不叫戏子(2 / 2)

孩子们都很用功。柳轻风递上成绩单:有个叫小桃红的丫头,很是有天赋...

段温玉接过成绩单,手指在优秀一栏停留许久。

那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有些还按着红手印——是刚脱奴籍的孩子。

中秋...段温玉突然开口,又轻咳两声:学堂放假吗?

柳轻风筷子一顿:放三天。

苏辰看了眼主屋方向:那天...

试试吧。段温玉抿了口酒,喉结滚动:总得...试试。

书房里段温玉的手指在拨号盘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转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接线员机械的声音,然后是漫长的等待。

喂?大帅沙哑的嗓音从听筒传出。

干爹...他清了清嗓子,喉间的痒意让他不得不停顿了一下:是我。

我知道是你!大帅的声音陡然提高:怎么?那孩子醒了?

段温玉的目光穿过半开的房门,落在主屋。

还没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想...请您联系那位德国医生。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电流的杂音。

段温玉能想象大帅此刻的表情——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决定了?大帅最终只问了这一句。

嗯。段温玉的指尖在桌面上划出一道痕迹:中秋那天。

又是一阵沉默。

远处传来大帅沉重的叹息声:我明天就发电报。施密特医生正好在上海开会,我派专列去接。

谢谢干爹。段温玉突然哽咽了一下,又迅速用咳嗽掩饰过去。

混账东西...大帅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跟老子还说谢?那孩子...会好的。

挂断电话后,段温玉在书房里呆坐了许久。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取出抽屉里的婚书,手指轻轻抚过上面并排的两个名字——段温玉与司珏,朱红的印章像一滴凝固的血。

主屋里,司珏依然安静地躺着。

翠儿已经给他换上了干净的睡衣,被擦拭过的脸泛着红晕。

段温玉轻手轻脚地上床,像往常一样将爱人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心口。

阿珏...他在黑暗中轻声说。

我今天去看了戏曲学堂。柳轻风把那帮孩子教得很好,有个叫小桃红的丫头,唱《游园惊梦》时,活脱脱就是你当年的模样...

微风吹拂着后院的桂花树,香味透过纱窗飘进来,覆盖在房间各处。

段温玉俯身轻轻吹去,顺势在那冰凉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医馆今天来了个老婆婆,带着她的小孙女。那孩子发着高烧,家里穷得连口粥都喝不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要是你在,肯定又要偷偷塞钱给她们...

说到这儿,段温玉突然笑了。

一滴泪砸在司珏脸上,顺着消瘦的颧骨滑落,像是司珏自己在哭。

段温玉慌忙擦去,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请了德国医生...他贴在司珏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中秋那天...你一定要醒过来,好不好?

月光渐渐西移,监护仪上的波纹平稳如常。

段温玉将脸埋进司珏的颈窝,闻着那淡淡的药香和桂花气息。

这几个月来,他习惯了在这样的夜晚自言自语,仿佛只要说得够多,就能填补这无边无际的寂静。

城北的贫民窟改建好了...我给那些孩子办了学堂...那条街,现在叫珏安路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阿珏...你听见了吗...这些...都是你想要的...

夜色渐深,段温玉终于支撑不住睡意。

朦胧中,他仿佛听见司珏在唱《长生殿》,声音清亮如初见时那般。

他伸手去抓,却只握住一缕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