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还在喋喋不休说着:“要我说,管人家军爷们跟谁睡呢!只要云城太平,我们有的钱挣,不打仗就好了啊!”
“这下好了,非得把人逼死。也不知道,下一个军阀还会不会比段督军好?”
司玥已经听不清车夫在说什么,她嘴巴说着哥哥,却没有任何声音。
她的哥哥,死了?死了吗?
车夫没听见任何动静,转头一看,吓了一跳,他猛地停车。
只见车上的女孩,已经泪流满面。
嘴巴微微张开,脸色煞白,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
车猛地停住,司玥被甩的身体晃了晃,才稍微回神。
车夫连忙开口:“姑娘,你没事吧?你,你有病,可别....可别死在我车上啊!”
司玥讷讷的问:“那两人,在哪?”
“哪两人啊?”
司玥彻底回过神来,怒喊着:“司珏和段温玉,他们在哪?”
车夫被小姑娘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到:“我怎么知道,但是像督军那样的大人物应该被送到云城最好的医院了吧!”
“快!拉我去医院!我给你双倍的钱!”
黄包车穿过熙攘的街市。
司玥攥着车篷边缘,指节发白。
车夫絮絮叨叨的声音时断时续:
...亲眼看见跳下来的...
...血吐得吓人...
...怕是活不成...
这些字眼像刀子往她耳膜里扎。
路边报童挥舞着新鲜出炉的号外,叫卖的标题听得她心脏生疼:
《惊天一跳!军阀为情殉身》
《戏子祸国?还是真情撼天?》
《全城忏悔:是谁逼死了佳偶?》
油墨未干的报纸在风中翻飞,像一群啄食尸体的乌鸦。
司玥突然想起初入段府时,哥哥站在海棠树下对她说:玥儿,段督军是好人。
车夫突然刹车。
司玥往前一栽,额头撞在车杠上。
剧痛让她终于哭出声来,泪水混着血水糊了满脸。
姑娘你没事吧?车夫慌了神:医院到了!
车轮碾过地上掉落的报纸,那些铅字在夕阳下泛着血光。
司玥踩过那张报纸,在走进医院时,她拿出书包里的瓷瓶。
药丸在舌尖化开,苦得她浑身发抖。
医院走廊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
司玥打听后,跌跌撞撞地跑着,白袜子上沾着血迹——方才下车时摔的。
拐角处,她听见顾潇沙哑的声音:
段温玉头骨有裂缝...
司珏内脏出血...
世界突然安静了。
司玥扶着墙,看见远处手术室门口的三个人。
顾潇的军装皱得像抹布,周沉在来回踱步,柳轻风瘫坐在角落目光呆滞。
顾...顾大哥...司玥一开口就呛出血腥味。
她这才发现嘴唇被自己咬破了。
三个人同时转头。
顾潇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她:小玥?你怎么...
我哥哥...司玥抓住他的衣袖,布料下的手臂肌肉紧绷:督军...
顾潇的手在她肩上紧了紧:都会活的。
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却异常坚定,段温玉那小子命硬得很,子弹穿胸都死不了...
司玥望向手术室的门。
灯还亮着,像只冷酷的眼睛。
她突然看见柳轻风手里的东西——是照片,浸在血里的照片。
哥哥和段督军在海棠树下相视而笑,如今笑容泡在血色中。
这是...她伸手去碰。
柳轻风触电般缩回手,佛珠从指缝滚落,在地砖上弹跳两下,停在司玥脚边。
她弯腰捡起,血渍已经渗进了檀木纹理,在劫字上凝成暗痂。
他们会醒的。柳轻风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段督军...是去带他回来的...
司玥握紧佛珠。
走廊尽头的大钟敲了六下。
夕阳透过彩绘玻璃照进来,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四座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