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只是沉默地站着，看阳光里浮动的尘埃。

柳哥儿，司珏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你恨雷行海吗？

柳轻风浑身一震。

这是半月来司珏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个名字。

他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恨。

这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更恨自己...当初没能...

不怪你。司珏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是我太蠢。

他忽然擡头，眼神锐利得吓人：你说...人为什么会变成畜生？

这个问题像把刀插进柳轻风胸口。

他想起雷行海凌虐欺辱他的那些手段，想起自己被迫参与过的肮脏事。

有些人...他艰难地组织语言：生来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司珏轻轻笑了，那笑容让柳轻风毛骨悚然：那你说...我现在的样子，像人还是像鬼？

阿珏！段温玉手里的公文啪地掉在地上。

他大步走到床前，捧起司珏的脸：看着我。

拇指擦去对方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你是我的司珏，是我最爱的人。

“我一定会让你亲手，杀了他！”

柳轻风悄悄退了出去，关门时听见段温玉在低声安慰。

他靠在墙上，突然想起初见时那个在梨园后台描眉的少年，眼角一抹绯红惊艳了时光。

——

书房里，顾潇正在沙盘上调整兵力部署。

见段温玉进来，他指了指黑虎山东侧的隘口：探子确认雷行海就在寨中。但张天虎在山路埋了地雷，强攻损失太大。

段温玉摩挲着沙盘边缘，目光落在代表黑虎山的模型上：一周。

他突然说：给我一周时间。

顾潇挑眉：你要亲自带兵？

嗯。段温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些债，必须亲手讨。

顾潇看着段温玉瘦削的侧脸，突然问：司珏知道吗？

钢笔在文件上洇出个墨点。

段温玉摇头：他现在...不能受刺激。

顿了顿：我走时会让苏辰和柳轻风守着。

海城那边我得回去一趟。

顾潇用红笔在地图上画了条线：到时候我带兵从东侧包抄。

他犹豫片刻：叶清那小子...对司玥...

段温玉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我知道。

他想起叶清每次见到司玥时通红的耳根：等局势稳定了，随他们去吧。

暮色渐沉时，段温玉回到主卧。

司珏蜷在躺椅上睡着了，膝上摊着本《本草纲目》——那是苏辰留下给他解闷的。

段温玉轻轻抽走书册，发现安神那一页被指甲掐出了痕迹。

他单膝跪在躺椅旁，凝视爱人消瘦的轮廓。

司珏的睫毛在睡梦中微微颤动，像是被困在某个醒不来的噩梦里。

段温玉忍不住伸手，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他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

阿玉...司珏突然呢喃，眼睛却还闭着。

段温玉轻轻嗯了一声，听见对方说：别走...

月光透过窗纱，在两人之间流淌。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一声又一声，像是提醒着乱世中的人们。

——长夜未央，黎明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