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沉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梨园门前车马喧嚣。
商会会长、银行行长、各路权贵络绎不绝。
司珏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段温玉握得更紧。
督军...他小声哀求:这么多人...
段温玉恍若未闻,牵着他大步流星走进梨园。
无数道目光如箭矢般射来,司珏脸上火辣辣的,几乎能听见那些窃窃私语。
那不是梨园最受欢迎的杜丽娘吗?
段督军竟带个戏子赴宴!
啧啧,玩物罢了...
踏上二楼阶梯时,雷行海已迎了过来。
他今日穿着绛紫团花马褂,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笑得眯起:段兄赏脸,雷某蓬荜生辉啊!
段温玉唇角微勾:雷兄说笑了。
手臂一揽,将司珏带进怀中:不是雷兄信上说,必须带着我的人一起来吗?
指尖有意无意抚过司珏后颈:还要多谢雷兄的礼物,我很是喜欢。
雷行海目光在司珏身上逡巡,见他一身华服却不施粉黛,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随即笑道:段兄喜欢就好。
伸手要拍司珏的肩:也不枉我调教一番。
司珏浑身僵硬。
那只手离他还有三寸时,段温玉突然侧身,不着痕迹地挡开:周沉,送礼。
周沉立即捧上那个红绸包裹的锦盒,高声唱喏:段督军送翡翠松鹤延年摆件一对!祝雷督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绸布揭开,满堂哗然。
那对翡翠松鹤通体碧绿,鹤眼嵌着红宝石,松针根根分明,是前朝宫廷流出的珍品。
雷行海脸上肌肉抽动,这礼物贵重得近乎羞辱。
段温玉在告诉他:你送个戏子,我回赠无价之宝,你永远低我一头。
段兄破费了。雷行海咬牙笑道,示意柳轻风接过礼盒。
段温玉已带着司珏走向主桌。
按规矩,随从只能站在主子身后,他却拉开身侧梨花木椅:坐。
司珏惶惑地站着不动,桌上几位商会大佬面面相觑。
段温玉大笑:让大家见笑了。
一把将司珏按进椅中:这是我的人,胆子小,各位多包涵。
环视众人:大家不会介意同席吧?
满桌权贵哪敢说不,他们可不想吃枪子儿。
绸缎庄李老板最先反应过来: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举杯谄笑道:梨园的杜丽娘真是好福气,入了咱们段督军的眼。
司珏指尖掐进掌心。
杜丽娘——他们连他名字都懒得记。
正要勉强赔笑,段温玉却晃着酒杯道:是我好福气。
转头看他,眼中似有星火闪烁:能将杜丽娘留在段府。
这句话如温水漫过冻土。
司珏望着段温玉的侧脸,鼻尖突然发酸。
这个人,为什么总在他认命时给他希望?为什么总在他筑起心墙时温柔叩门?
桌下,他悄悄握住段温玉的手。
那只手反客为主,将他整个包裹住,温暖干燥。
——今晚。司珏在心里发誓。
今晚回去就把一切告诉段温玉。
最坏不过一死,总好过被雷行海捏着妹妹要挟。
况且...他偷偷回握那只手...况且这个人,或许真的会帮他。
段温玉似有所感,偏头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那眼神穿过满堂喧嚣,如利剑劈开黑暗,让他恍惚看见一线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