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舫的话,透彻清醒。他默然片刻,道:“我昨日去了墓地上了柱香,去了我们坠河之处。那边的路宽敞平坦,坠河的事情一看就是荀柏故意为之。只要找到当时的车夫,事情就能水落石出。”
“你打算找荀柏复仇,还是你想回到原来的地方,找到回去的路?”温屿不禁一愣,怔怔问道。
“荀五郎,还有原来的温氏,这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罪不至死。我想了结此事。”
荀舫望着外面雨蒙蒙的天,点头承认了,惆怅道:“我确实想去看看,究竟能否回去。”
既然他还在,就没能找到回去的路。温屿皱了皱眉,道:“以荀柏与张氏的性子,肯定错漏百出。找到车夫,只一点银子就能撬开他的嘴。关键之处,要是你复了仇,你便要回到荀氏。荀家就是一团臭污泥,沾上就甩不掉。”
荀舫道:“你与我有和离书在手,荀家已经彻底与你无关。就算我离开了,荀家也找不到你头上来。”
“倒也是。”温屿差点忘了和离书之事,笑道:“那就交给你了。”
荀舫看了她一眼,慢吞吞道:“到时候你与我和离的事情就会传开。”
温屿道:“传开就传开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世上哪有万全之法,原来温氏的一条命,能替她伸张正义,我认为值。”
“真是难得!”荀舫慢吞吞道。
温屿无视他的嘲讽,指着画道:“快画我的十两银子!”
荀舫瞪她,道:“真是俗不可耐!”
温屿想抢白回去,陈玉娘匆匆走了进来,道:“东家,大门外面有个姓汤的小娘子来了,说是要找东家。”
听到汤七娘子来了,温屿浑身来了劲,蹦起来就朝外跑,边跑边束好乱发。
汤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老嬷嬷陶氏陪着汤七娘子,正站在大门外不安张望。温屿脸上堆满笑见礼,“七娘子来了,快请进来。”招呼完汤七娘子,又对陶嬷嬷笑,侧身让她们进屋。
两人进来,看到落满灰尘破败的厅堂,彼此面面相觑,掩饰不住地嫌弃。
温屿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坦白地道:“巧绣坊被打砸过,之后一直没有开门。以前巧绣坊买卖一般,经过这一次之后,我痛定思痛,开始转变了思路。”
她走在前面,请两人去后院说话,面不改色撒谎道:“我阿爹以前是举人,我自诩读书人的女儿,不屑提金银阿堵物。人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吃过大亏之后,我开始反省,无论是谁,都要吃喝拉撒,端着读书人女儿的清高,实属不通世情,糊涂透顶。于是我开始着手画花样,重新做起了买卖。”
陶嬷嬷神色稍霁,道:“温东家倒是个明白人。”
“嬷嬷谬赞了。”温屿谦虚了一句,指着绣房道:“绣坊大门虽关着,活计却没断过。”
汤七娘子探头看去,见陈玉娘与黄氏在里面忙活。小院虽寒酸,收拾得干净整齐。雨落在青瓦上,桂花树叶绿得发亮,看上去很是宁静舒适。
“不瞒温东家,起初我在外面时,就与嬷嬷很是担忧,巧绣坊关着门,如何做买卖。”
荀舫已经收拾好画进西屋避开了,温屿请两人进屋坐,“七娘子放心,绣坊不能做买卖,我也不敢随便许诺接活计。”
她去灶房拿了茶过来,给两人倒了茶。茶叶是林裕和所送,茶盏是杨六所买,素白的瓷盏一尘不染,茶水清透,汤七娘子端起吃了两口,原来的担忧,彻彻底底落回了肚子中。
“温东家,昨日我与你说了,想做身新衫及笄的时候穿。姑祖母许我了五十两银子,我央求阿娘再给我添了十两。共六十两银子,温东家以为,能做成何种样式?”汤七娘子放下茶盏,开门见山道。
汤老夫人有自己的儿孙,娘家侄孙女给五十两,已经足够大方。汤七娘子的阿娘才出十两,看来汤老夫人的娘家不算富裕,依附着常氏为生。
六十两银子听起来多,连匹软烟罗都买不到。温屿脑中飞快计算了下,问道:“七娘子生辰在几月?”
“四月中。”汤七娘子答道。
“七娘子生在了好时辰,正是晚春时节,天气暖和了,又不算太热。”温屿直白地拍着马屁,认真地端详着汤七娘子。
“七娘子可能站起来,让我看看你的身形?”
汤七娘子依言站了起来,温屿道了声冒昧,伸手去抚摸她的腰,触及之间软乎乎。汤七娘子怕痒,咯咯笑着往后躲,旋即她嘟起嘴,烦恼地扯着自己的衣衫,泱泱道:“我太胖了。”
世人以细腰为美,汤七娘子其实算不得胖,勉强算是丰盈。她五官生得不算太出彩,肌肤白皙,笑起来格外甜美。
温屿笑道:“七娘子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只要身子没有不适就好。何况,丰盈有丰盈的美。”
汤七娘子听得高兴起来,与温屿不知不觉亲近起来,拉着她一叠声道:“温东家,你快快说呀,我做何种衣衫比较合适?”
温屿心里为难,她首先要考虑的是成本,以及绣娘所耗费的工时。
沉吟片刻,温屿说道:“七娘子,我现在也不能回答你。得先去布庄看过布料,回来画了花样,再与七娘子确认。”
汤七娘子不由得啊了声,失望道;“还要等呀。”
陶嬷嬷老练精明,这时出声道:“温东家何时能给个准信,小娘子及笄重要,若温东家这边不能做,七娘子得赶紧去找别家。”
“就这两天吧。”温屿将自己的想法大致说了,“不仅仅是衣衫,七娘子还要与衣衫搭配的头面,妆容,这些我皆会一并考虑进去。”
陶嬷嬷见温屿言之有物,并非是故弄玄虚,语气也就温和了几分,道:“那就有劳了。”
“不敢不敢,这是我应当做的。”温屿忙客气道,说完补充了句。
“在交花样时,我有份契书要七娘子一并签了。要是七娘子不满意花样,我可以修改,改到七娘子满意为止。要是七娘子反悔,不愿意在巧绣坊做也行,只七娘子不能用巧绣坊的花样,自行去做衣衫。”
汤七娘子听得一头雾水,转头看向陶嬷嬷求助。
陶嬷嬷自是听懂了,巧绣坊不会做无用功,到时候拿出花样出来,买卖没做成,花样却被占了去。
在大周没有专利保护,一幅花样对温屿来说也算不得大事,但她盼着对此有所约束。
陶嬷嬷不置可否,只道:“温东家先拿出花样,契书是小事,能得七娘子满意才是大事。”
温屿笑着说是,陶嬷嬷没再多说,与汤七娘子起身离开。
将他们送出门,温屿回转屋,荀舫走了出来,躺在竹椅上,摇晃着腿悠闲地道:“小胖娘子这般看重及笄,这是打算说门好亲了。你要将她往福相上靠,喜气最最重要。”
他的话虽不好听,却颇有几分道理,温屿灵机一闪而过,心中已经大致有了数。
这笔买卖,她拿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