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就看见。”陆知序嗓音和煦,“迟早也要知道的。”
“那也不是现在。”
陆知序拖长了嗓:“那到底什么时候,我们温老师才肯给我这个名分?嗯?”
温言被他逗得面红耳赤,急起来语气就带了几分嗔怒。
“哎呀,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
陆知序慢悠悠叹出口气:“行。”
到底还是依着她的意,退后一步,松开她。
他们便又回到世俗里的安全距离。
温言看着这一步,好像紧密的坚不可摧的东西又被割开一条裂隙。
有不安全的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把口子撑得更大。
她的眼睛不知为什么有些酸凉。
但她没时间细想了。
她摆摆手,闷声:“我进去了。”
陆知序不作声,在她背后看着她走。
温言察觉得到那目光,深的沉的炙热的,一瞬也不眨地牢牢锁着她呢。
她有些啼笑皆非。
笑自己,不过是进去吃个饭,告别也能告出生离的沉重感觉。
也笑陆知序,不过是吃个饭,那么看着她做什么,还真觉得她又要跑么。
她突发奇想地驻足,回头。
陆知序果然还在原地。
他背对着光,靠车身站得有些懒散,正夹着根烟,半眯着眼仰头吐出口白雾。
那白雾优雅地升起来,团在一起,又流散开来,什么都不剩了。
见温言回头,他将烟朝身后放了放,擡手挥挥空气。
这才挑眉看她:“还不进去?”
这几天和温言在一起,都没见他抽过烟的。
温言莫名生出点儿冲动。
这念头一旦出现就发芽,破土,肆意生长,挡也挡不住,按也按不下。
温言心口狂跳,闭上眼只犹豫了一秒。
就决定放任自己这小小的冲动。
她朝陆知序跑过去。
用和分离全然不同的速度,热烈地,勇敢地,大胆地奔过去。
在陆知序有些诧异的眼神里,撞进他宽阔的胸膛,用力抱住他。
那瞬间她发现,他的身体竟然有短暂的僵硬。
这发现让温言有些得意,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更眷恋地蹭了蹭。
陆知序长臂擡起,接住她的主动。
夹烟的那只手被他斜置在身后,放得远远的。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温言头顶盘旋:“怎么这会儿就不怕被人瞧见了?”
她在他有力的心跳声中慢慢红了脸。
“看见就看见吧,迟早要给你个名分的。”
小姑娘用他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嘴。
火星子一路烧上来,他把烟灭了:“下回见到我抽烟,就别过来了,闻多了不好。”
温言看着橙花一样的火苗,想起他说过那句“让他戒烟的人不在,就又抽回来了。”
突然有了反过来逗他的心情:“既然我都回来了,你还抽什么烟呢。”
陆知序手指蜷了一下。
像被火烫着。
眼底情绪浓烈的翻涌、沸腾,又逐渐温和下来。
温言有些看不懂。
本来也只是逗逗他,忙笑说:“开玩笑的,我进去了。”
“好。”他擡起她的下巴,看着温言眼睛又慢声说了一遍,“今天就戒。”
他的目光深得像不见边际的海。
温言有点儿陷进去了。
-
和陆知序耽搁了一点儿时间,等温言进包厢时,许承书已经到了。
除了他,周重山也在,那位昆明来的老教授还没到。
除此外就没别人了。
说是老教授,其实用学者、语言学家或是文学家来称呼更为合适。
许承书卖了那么多天的关子,终于在今天告诉了温言来的人是谁。
陆文钦。陆老。
人文社科类学术圈如今真正的执牛耳者。
京大多少学子考研考博都是看着他撰写的书籍走过来的。
他的名声在国际学术圈也是不菲。
许院长请来的居然是这一位!
温言受宠若惊,简直有些惶恐。
许承书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哈哈大笑,然后宽慰她:“不用怕,老陆这个人,脾气很好,最愿意亲近后辈的。”
“老陆比我们都幸运,见证了联大时期最后的辉煌。”许承书很感慨,“我们算生不逢时,只能从文学作品和后人的讲述去窥探那一段历史,但老陆可是亲历者。”
“温言你能跟着老陆聊几句,已经能受益匪浅了。”
温言连连点头应是,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个……
“陆老今年……贵庚啊?”她声音都直打颤。
按理来说,经历过联大时期的学者,现在应该已近百岁才对,真的有力气来赴宴吗……
许承书笑得眼泪在眼眶里转:“你以为他是正经联大学生?我跟你说!那会儿他就是个小屁孩儿。”
“那……”温言愣了。
周重山慢悠悠在一旁补充:“小孩儿又怎么了,也不看看那会儿住他家隔壁院子的都是谁。他每天见到的人又是谁。”
“谁?”温言小心翼翼问了句。
心里其实已经有些猜测。
“自然是如今提起来就绕不开的那些名字。”
周重山笑了笑。
朱自清、闻一多、傅斯年、陈寅恪……如雷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