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走近,没拿手机拍,也没急着开口劝。
而是从保温袋里倒出一杯热茶,蹲在他身边递过去:“今天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他抬头看我,眼睛浑浊却警惕,“你们网站坏了。”
“可嘴没坏,”我说,“你要听吗?”
风很大,吹得人脸颊生疼。
我没有联网,没有设备,只能凭着记忆,把许念常讲的那个童话一句句背出来:“从前有个孩子,迷路在雪夜里……但他发现,只要他还愿意哼歌,就一定有人在远处听着……”
老周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最后靠着断墙,闭上了眼。
我坐在他旁边,望着漆黑的天空,忽然觉得,也许我们从来不是谁的救世主。
我们只是在彼此看不见光的时候,努力发出一点声音。
回程路上,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掏出来看了一眼,短信来自赵安全顾问。
内容很简单。
可我的心跳,骤然加快。
回程路上,风刮在脸上,像刀子贴着皮肉滑过。
我攥着车把的手指早已冻得发僵,可那条短信却像一块烧红的铁,烙在我眼皮底下。
“攻击源定位成功,李维汉旗下数据中心。”
短短十几个字,没有多余情绪,也没有战术指令——安全顾问赵先生从不废话,但他这次没提反制、没说追责,反而附了个定位:城南养老院。
我心头一紧。
不是疑惑他为何去那里,而是突然意识到——他们选错了目标,但我们没时间纠正他们的错误。
李维汉动手了,而且是冲着“夜灯地图”的神经中枢来的。
切断服务、扰乱数据流,这不像是一次简单的网络攻防,更像一场精准的心理斩首:让依赖系统的弱者陷入孤立,让守护者失去坐标。
可赵顾问不去指挥反击,不去联络技术组恢复主网,却去了养老院?
我猛地拧动电门,电动车嘶吼着拐进一条窄巷。
老城区的路像是被遗忘的地图残片,坑洼不平,路灯年久失修,有些干脆歪斜着垂下来,像断翅的鸟。
越靠近养老院,我的心跳越沉。
这里本不在应急响应优先级里,但它却是整个系统中最脆弱的一环——那些独居老人,听不清广播、看不懂应用程序,全靠夜间巡护员定时敲门确认安全。
一旦失联,就是生死之差。
铁门虚掩,我推车进去时,院子里静得出奇。
天边微光初露,灰蓝色的天空压得很低。
走廊尽头的活动室亮着灯,门缝透出一点昏黄的光晕,还有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我轻轻推开门。
张评估师坐在轮椅区中央,背对着门,身前架着一台老旧的平板电脑,屏幕亮度调到最低,上面是一张手绘的“夜灯地图”草图,用不同颜色的标记点标注区域状态:红色代表失联,黄色是高危,绿色则是已确认安全。
他正用蓝牙模块将信息逐个发送给附近志愿者的设备,信号不稳定,进度条卡在67%,但他还在等。
“公网断了,我就搭了个局域热点。”他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蓝牙接力传数据,慢是慢了点……但至少能让志愿者知道,谁需要上门。”
我没说话,只是慢慢走近。
房间角落里,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围坐在一张木桌旁,手里拿着笔和纸,认真抄写着名单。
一个穿蓝布衫的阿姨抬起头,红笔在墙上一张大纸上圈出几个名字:“这个小张昨天没吃饭!那个李婶今早没出来晒太阳!”她贴上便利贴,像在布置战场。
他们是自发组织起来的——用自己的记忆、自己的节奏,重建了一套联络网。
我的喉咙忽然发紧。
原来我们一直以为,是系统在支撑人;可此刻我才明白,从来都是人在支撑着系统。
代码会崩溃,服务器会宕机,但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另一个人该吃药了、该说话了、该被关注了,这张网就不会真正断裂。
我站在那儿,看着张评估师颤抖的手指再次点击发送,看着那进度条终于跳到100%。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我没有立刻去看。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墙上的纸条,哗啦作响,像某种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