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它真的传出去了。
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一缕微弱的声音穿越电波,落在一个无家可归者的耳中,成了他不肯闭眼的理由。
我默默拧亮手中的应急灯,放在岗亭门口。
灯光不强,但足够照亮那一小片泥地。
风起了,远处传来列车驶过的轰鸣。
而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我不是光源,也不必做救世主。
我只是一个愿意为陌生人的光弯腰的人。
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了一下。
我没有立刻查看。
只是望着那盏灯,在夜色中静静燃烧,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
我回到站点时,夜已深得像一潭死水。
街灯昏黄,映在空荡的停车区里,几辆电动车歪斜地靠着,电量告急的红灯一闪一闪,像是城市残存的呼吸。
我摘下头盔,手指还残留着岗亭外那片湿泥的触感,耳畔仍回响着老人喃喃的“还有人记得我”。
我靠在墙边,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视频通话请求跳了出来。
是刘培训师。
她出现在画面里,坐在一间陌生却熟悉的工作室窗边——那是她常说的“理想中的小屋”,终于不再是幻想。
窗外夜色沉沉,室内灯光柔和,她身后挂着一幅画:一群模糊的身影提着灯,在浓雾中缓缓前行,仿佛正走向某个无人知晓但必须抵达的地方。
“我要去山区支援灾后重建项目了。”她说,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坠地,“临走前就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学会了停下来。”
我笑了,笑得有些疲惫,“我还经常累得睡着在电动车上。”
她看着我,眼神没有评判,只有确认。
良久,她点点头:“够了。完整的人不必完美。”
这句话落下的那一刻,我心里某根绷了太久的弦,轻轻颤了一下,没断,却松了。
挂断前,她望着镜头,像叮嘱一个老朋友:“替我多照看那盏灯。”
我没问哪一盏。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收起手机,我站在原地很久。
风从巷口穿进来,带着江面的潮气。
我忽然不想回家。
身体比意识更诚实——它知道,有些夜晚,不能独自结束。
最后一单送完已是凌晨,我绕了远路,骑过江边步道。
路灯稀疏,树影婆娑,长椅大多空着,唯有一处坐着个人,背影极瘦,肩线塌陷,像被生活压弯过又倔强挺直。
他手里捧着一杯热饮,白气在冷夜里升腾。
走近些,我才认出是张评估师。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他。
他没回头,目光仍投向江面,黑沉如铁的水面映不出星光。
“系统今天新增了自动提醒功能,”他说,“当某人连续三天标记‘疲惫’状态时,会触发同伴关怀推送。”
我心头一动。
这本是我们讨论了半年的设想,原以为还要再等三个月才能上线。
“那你推给谁了?”我在他身旁坐下,电动车停在一旁。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然后他说:“推给了我自己。”
风掠过江面,掀起我们的衣角,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慢慢靠近、重叠,像两个本不该相遇却同时停步的灵魂。
谁也没说话。
我们不是来解决问题的,也不是来寻求慰藉的。
只是恰好都在这里,在这个不属于任何人的时刻,愿意为彼此多坐一会儿。
夜很静,静得能听见江水拍岸的声音,像某种低语,又像某种警告。
我抬头望天,云层厚重,月亮藏得严实。
可就在这漆黑之中,我忽然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照亮世界,而是不让黑暗彻底吞噬那些快要熄灭的眼睛。
而此刻,我口袋里的手机,安静得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