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城市还在沉睡,只有零星的扫帚声在街角沙沙作响。
我骑着电动车穿过熟悉的巷道,在C9便利店门前刹住车轮。
寒气顺着裤管往上爬,指尖冻得发僵。
正准备推门进去买杯热咖啡,余光却瞥见门缝里塞着个牛皮纸信封,边缘已被夜雨打湿,微微卷曲。
我抽出信封,没拆,先环顾四周。
监控摄像头歪斜地挂着,红灯不亮——这片区的设备早就形同虚设。
我低头撕开信封,一张泛黄的便签纸滑落出来,字迹歪斜颤抖,像极了那些在深夜订单备注栏里写下“麻烦快一点,我想活着看到明天”的人。
“你们救不了所有人。”
七个字,压得我呼吸一滞。
翻过纸页,背面贴着几则剪报,都是最近的新闻:某平台骑手因债务逾期被催收逼到跳楼;另一名同行在暴雨中送完最后一单后消失于江边监控盲区……配图模糊,但那辆熟悉的电动车、那个编号模糊的工牌,我认得。
他们不是数据,是曾与我并肩抢时间的人。
我没有愤怒,也没有立刻转发扩散。
过去我会冲上热搜控诉,会写长文质问系统,可现在的我知道,情绪解决不了结构性的冷。
我掏出手机,打开“夜灯地图”内部通道,拍下信件内容,上传时只附了一句:“请启动B7区心理巡访机制,关联近期骑手异常行为模型。”
发送成功,我把信封折好放进防水包,靠在便利店外墙点了根烟。
火苗窜起的瞬间,我忽然想起昨夜那场布局——我在废弃居委会留下的假报告,是否已经引出了真正的猎手?
而此刻这封匿名信,是警告,还是试探?
烟还没抽完,手机震动。
张评估师回得极快:“已在调度资源,今晚七点,B7区见。别带标记装备,这次走暗线。”
我掐灭烟头,抬眼望向天际。
灰白渐染,晨雾未散,整座城市像一块吸饱了疲惫的海绵。
我们做的这些事,真的能挤出一点希望吗?
可答案不在远方,而在脚下。
傍晚七点整,我们在社区中心旧礼堂集合。
许念来得最晚,风尘仆仆,怀里抱着一叠新印制的夜间巡逻证。
她身后跟着几个人,年纪都不大,眼神却已褪去青涩。
“这是陈默。”她指着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去年冬天他睡在桥洞下,靠画速写换饭吃,现在是街道心理援助项目的社工。”
陈默笑了笑,声音不大却坚定:“我不是来报答谁的,林哥。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下一个我。”
那一刻,我没说话,只是把手中的应急灯递给他。
我们分成三组,按既定路线出发。
我没有走在最前,也不再负责指挥。
这一晚的任务不再是拯救,而是存在——让那些仍在黑暗中摸索的人,听见有人来了,知道他们没有被遗忘。
我带队走中间线路,途经几个老旧小区和外卖员常聚的临时休息点。
每到一处,我们就停下,轻声询问有没有人需要热水、药品或倾听。
有人摇头,有人沉默,也有人突然红了眼眶,只说一句:“谢谢你们还愿意来。”
就在我们准备转向主干道时,对讲机响起。
赵顾问的声音低沉冷静:“原路线暂停,绕行至东纬路三号废弃岗亭,发现异常滞留人员,身份不明,可能涉及早期预警名单。”
我们立即调转方向。
越靠近老工业区,路灯越稀疏。
终于,在一条断头路尽头,一座锈迹斑斑的岗亭蜷缩在荒草之间。
走近才发现,里面有个老人,浑身湿透,破棉袄裹着瘦骨嶙峋的身体,怀里死死抱着一台老旧收音机,天线断了一半,胶带缠了三层。
没人认识他。
但他嘴里一直喃喃着:“电台说……还有人记得我……还有人记得我……”
许念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您听的是哪个台?”
老人抬起浑浊的眼,嘴角竟扯出一丝笑:“就是那个……每天晚上讲故事的姑娘。她说,黑夜再长,也会有人为你留一盏灯。”
我的心猛地一震。
那是许念去年为社区独居老人录制的睡前音频,后来被纳入公益广播系统,每晚十一点准时播放。
她从没提过这事,连我都差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