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承阳的声音没有起伏,但这六个字,却化作六座万仞冰山,轰然砸在天水阁仅存的几十名弟子心海上,将他们刚刚燃起的最后一丝希望,连同骨子里的血性,一并冻结、碾碎!
赴死?
赴死!
大殿的废墟之上,死寂无声。
烈日当空,金色的光线炙烤着残垣断壁,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死灰色。
烈山宗,倾巢而出!
那不是什么小打小小闹的摩擦,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灭门之战!
数千名精锐弟子,是烈山宗横行百年的根基!
二十多位聚炁境长老,是足以踏平任何二流宗门的绝对力量!
三十六艘遮天蔽日的战争飞舟,更是能将一座巨城夷为平地的战争武器!
而这一切之上,还有一个名字。
一个光是提起,就足以让所有人心脏狂跳的名字。
烈震天!
“完了……”
一名断了条手臂,刚刚被同门包扎好的天水阁老弟子,双眼失神地望着天空,浑浊的眼泪混着血水和尘土,从他满是褶皱的脸颊滑落。
他的嘴唇哆嗦着,牙齿在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三十年前……我还只是个外门弟子,有幸跟随老阁主,远远见过烈震天出手一次……”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鬼魅的耳语,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黑风山脉的黑云寨,你们知道吗?悍匪盘踞之地,寨主是聚炁境巅峰,护山大阵更是请了阵法大师布置,号称能抵挡三位同阶修士狂攻三天三夜!”
“可烈震天……他……他只是隔着百里,随意地……抬了一下手。”
老人说到这里,瞳孔骤然收缩,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毁天灭地的一幕,恐惧让他几乎失声。
“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一名年轻弟子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带着不自知的颤抖。
“然后?”
老人惨笑一声,声音凄厉。
“没有然后了!那座千米高的黑风山,连同山上的大阵、山寨、数千悍匪,都在那一掌之下,变成了一个冒着黑烟的巨大掌印深坑!”
“我们现在这个阵法……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挡不住啊!”
“我们死定了……我们死定了!”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不,是万载玄冰,从每个人的头顶浇下,让他们从灵魂到肉体,都凉了个通透。
绝望,不是低语,而是咆哮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恐惧,不再是蔓延的瘟疫,而是已经爆发的剧毒,侵蚀着每一寸神经。
几名年轻弟子甚至两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彻底放弃了抵抗。
柳青眉的心,一寸寸沉入谷底。
她能感受到身后那一道道目光,从最初的崇拜、狂热,迅速冷却、崩塌,最后只剩下死寂的绝望。
她不怕死。
可她怕的是,天水阁传承数百年的最后一点香火,断送在她的手上。
她怕的是,这些信任她,追随着她的弟子们,最终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钱伯松三位长老,刚刚因突破而涨红的脸色,此刻比死人还要难看。
那只隔空百里、拍碎山头的巨掌阴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在他们心头,让他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对等?
不。
这不是战争。
这是天灾。
凡人,如何与天灾抗衡?
凌承阳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那些颤抖的身体,看着那些绝望的眼神,看着那迅速崩溃的士气。
他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讲半句激励的豪言。
因为他知道,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温情,无法铸就利刃。
唯有更深的恐惧,和无法抗拒的贪婪!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从高台的废墟上走下。
他的脚步很轻,走到那群瘫软在地的弟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他的目光,平静,冰冷,不含人类的情感。
“你们,怕吗?”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怕吗?
怎么不怕!
那是能一掌拍碎山头的绝世凶人!
那是数千如狼似虎的精锐!
那是遮天蔽日的战争飞舟!
拿什么去打?用命去填吗?
一片死寂。
无人敢回答。
甚至无人敢与他对视。
就在这片死寂中,柳青眉猛地抬起头。
她看着凌承阳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是啊。烈震天很可怕。烈山宗很强大。
可眼前这个男人,难道就不可怕吗?
一瓶药液,让她濒死的伤势尽复,修为更进一步!
三枚丹药,几句指点,让三位长老困顿数十年的瓶颈,如纸糊般破碎!
谈笑之间,聚炁境后期的火蝎长老,连骨灰都没剩下!
烈震天是人间的绝世凶人,可这位公子,是行走在人间的神魔!
既然左右都是死,为何不赌上一切,追随神魔,去搏那一线生机!
柳青眉的腰杆,一点点挺直。
她向前踏出一步,在那道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对着凌承阳,深深一躬,裙摆触地。
“回公子!”
“青眉不怕!”
“有公子在,青眉何惧一战!”
“纵使此战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亦无怨无悔!”
她的声音,清越,决绝!
钱伯松三人浑身一震,猛然惊醒。
对啊!
他们怕个屁!
他们还有这位深不可测的公子!
烈震天能一掌碎山,公子也能弹指灭杀聚炁后期!
谁强谁弱,打过才知道!
他们已经困顿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丝突破的曙光,难道就要在这里等死吗?
不!
“我等,不怕!”
钱伯松三人对视一眼,齐齐上前,单膝跪地,声嘶力竭地咆哮!
“誓死追随公子,与烈山宗血战到底!”
“誓死追随!”
“血战到底!”
那几十名天水阁弟子,被这股决死的气氛所感染。
是啊,烂命一条,死则死矣!
能追随公子这等神仙人物,战死沙场,总好过跪地求饶,被人像猪狗一样宰杀!
人心中的恐惧,被崇拜的狂热所取代。
他们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声浪汇聚成洪流,直冲云霄!
凌承阳看着下方跪倒的一片人,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一时的狂热,是最廉价的东西,风一吹就散了。
他要的,是刻入骨髓的忠诚,是能为他斩断一切的利刃。
而铸造这柄利刃,还需要最后一道工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