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金不换跪在那里,像一尊风化了亿万年的石像。
他身后的十二位宝阁护卫,那些平日里跺一跺脚就能让一方大世界天翻地覆的界主级强者,此刻也全都僵立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的神念,他们的感官,他们的一切,都聚焦于那个普普通通的,甚至边缘还有点磕碰的……狗碗。
以及,那条刚刚舔完碗里“饮料”,正懒洋洋地用后腿挠着耳朵的黑狗。
刚才发生了什么?
首席大鉴定师,金不换大人,为了求购那瓶无上神酿,开出了足以买下半个万界宝阁的天价。
然后,那瓶神酿,被一个扫地丫鬟,倒给了狗。
然后,狗喝了。
然后,大人就跪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充满了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荒诞而又恐怖的逻辑闭环。
他们想要上前扶起金不换,却发现一股无形的气场笼罩着他。那不是禁制,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悟”的结界。
大人他,在“悟道”。
可悟的是什么道?难道是“人不如狗”之道吗?
福伯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心中那点刚刚升起的“于心不忍”,瞬间烟消云散。
他活了漫长的岁月,见过无数的强者,有霸绝寰宇的帝王,有算尽天机的智者,有剑开天门的狂人。
但像金不换这样,因为一瓶饮料倒给了狗,就直接道心崩溃,当场跪下开始“悟道”的,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这万界宝阁,是怎么做到诸天第一的?靠的都是这种心理素质的人才吗?
福伯开始对这个世界的商业环境,产生了一丝深深的忧虑。
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金不换,那空洞无神的双眼,忽然重新燃起了一点光芒。
不,那不是光芒,而是一种堪比黑洞的,极致的深邃。
他没有站起来,而是以一种极其虔诚,极其庄重的姿态,对着那个狗碗的方向,缓缓地,深深地,磕了三个头。
每一个头磕下去,他身上的气息就发生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一叩首,他舍弃了“价值”。
什么是宝物?什么是凡物?用仙金神料铸造的,就是宝物吗?用泥土瓦砾烧制的,就是凡物吗?错!大错特错!真正的宝物,不在于其材质,而在于其“位”。盛放无上神酿的,是宝物。盛放无上神酿剩饭的,更是宝物中的宝物!那个碗,它不是碗,它是“承载”这一至高概念的具象化!它承载了那位存在的“不在意”,承载了那位存在的“随手而为”。这,才是真正的价值!他金不换一生鉴宝,自诩看穿万物本质,今日方知,自己看的,不过是些皮毛!
第二叩首,他舍弃了“身份”。
他是谁?万界宝阁首席大鉴定师?诸天顶尖强者?笑话!在“道”的面前,众生平等。他与那条狗,有何区别?不,有区别。那条狗,能坦然地喝下神酿,因为它“无知”,因为它“本能”。而他,却因为自己的“有知”,生出了贪婪,生出了执念,所以他不配。他连那条狗都不如!身份,地位,修为,在真正的“道”面前,皆是枷锁,皆是虚妄!
第三叩首,他舍弃了“自我”。
他此来为何?为宝阁?为自己?皆是私心。而那位存在,那位庭院中的主人,他创造了神酿,又弃之如敝履,他是为了什么?他什么都不为。他只是“存在”于那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道”。他的无为,便是最大的“有为”。自己汲汲营营,奔波亿万年,所求的,不过是人家脚边的一点尘埃。
“我……悟了。”
金不换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了丝毫的崩溃与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彻大悟后的,近乎于狂热的平静。
他看向福伯,眼神炽热而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