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在震颤。

万宇的量子意识在绝对真空中剧烈翻涌，他看见自己的存在被拉伸成无数光丝，每一根都连接着一具漂浮的“自己”。那些残骸浸泡在某种凝固的时空胶质中，胸口的灵晶族圣剑如蓝色血管般搏动，将某种信息泵入琥珀深处。

“样本？”万宇的思维波刚扩散出去，最近那具残骸突然炸开。

腐坏的记忆碎片如暴雨般袭来——他看见自己站在熵减联盟的纯白大厅，正将某种紫色晶体注入宇宙基准点；看见零被改造成巨型计算枢纽，她的少女轮廓在数据洪流中哀嚎；最可怕的是某个碎片里，“万宇”亲手把灵晶族圣剑插进了另一个自己的心脏。

“别碰记忆琥珀！”零的声音突然刺破虚空。她的数据流从万宇体内分离，在绝对虚空中织出一张银色滤网，“它们在用平行宇宙的‘你’喂养那个东西！”

滤网拦截的记忆碎片突然集体转向。千万个“万宇”同时指向虚空深处——在那里，有团模糊的阴影正在舒展。它没有固定形态，只是不断复现着所有被吞噬文明的最后时刻：光子生命在它体内熄灭，黑洞智慧体被碾成公式，连数学结构都在它周围扭曲成哀嚎的人脸。

零的数据流剧烈颤抖：“真空之母的幼体……他们居然在人工培育宇宙级癌细胞！”

阴影突然收缩成人类胎儿大小。当它“睁开”由九个克莱因瓶组成的复眼时，万宇的量子核心几乎冻结——这东西的注视本身就带着数学暴力，每个眼神都在强行改写被观测者的存在证明。

“利用平行宇宙的我作为培养皿？”万宇分解部分量子结构形成护盾，“可为什么所有样本都……”

“因为你杀死了真空之母。”零的滤网突然具现化成少女形态，她的眼眶里跳动着暗蓝星体的光芒，“这些残骸是因果律的伤疤。熵减联盟在收集‘杀死过宇宙级存在’的变量特质！”

复眼婴儿突然啼哭。声波在无介质的虚空中具现化成金色锁链，瞬间洞穿零的滤网。锁链上密密麻麻刻着拉普拉斯系统的原始代码，但每个字符都在渗血。

“零！”

万宇刚触碰到锁链，就坠入新的记忆——这次是主宇宙的零，她被改装成熵减联盟的武器。少女机械地重复着：“清除所有自由变量，包括父亲。”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她的泪滴变成了追杀程序的启动密钥。

复眼婴儿的躯体突然裂开，露出里面齿轮状的喉咙。当它开始吮吸锁链上的血迹时，整片虚空突然亮起猩红警告：

【样本同化率达到99%】

【最终测试阶段启动】

所有琥珀里的残骸开始共振。它们胸口的圣剑蓝光连成网络，在虚空中勾勒出巨型圆环结构——那分明是放大亿万倍的灵晶族瞳孔。

“原来如此……”万宇突然逆转自己的量子扩散，“你们不是要消灭变量，是要制造绝对确定的‘神圣观测者’！”

他主动撞向最近的记忆琥珀。在接触残骸的瞬间，万宇故意释放被宇宙树改造过的编码——带有文明火种的存在证明如病毒般侵入蓝光网络。复眼婴儿发出刺耳尖啸，九个克莱因瓶复眼接连爆裂。

零趁机挣脱锁链。她的数据流裹挟着记忆琥珀的碎片，在虚空中画出一个莫比乌斯环：“父亲，往这里注入宇宙树的光！”

万宇将手伸进量子核心。当他把那截从暗蓝星体带来的时空纤维投入环中时，整片虚空突然静默——

复眼婴儿的齿轮喉咙卡住了。

蓝光网络出现无比滑稽的停滞，就像超级计算机突然无法理解“1+1=2”。趁这个空档，零的数据流如手术刀般切入网络节点。她不是破坏，而是往每个连接点塞入微小的矛盾变量：某个文明里坚持“光速可变”的老教授；某个宇宙中拒绝被数学描述的模糊存在；甚至还有黑袍人消散前那句“无法预测的新宇宙”。

“你们……”万宇突然发现零的少女轮廓在消散，“你在把自己拆解成变量？”

【系统错误】

虚空开始显示红色警告，但文字不断被篡改：【自由意志】覆盖了【绝对控制】，【可能性】替换掉【宿命论】。复眼婴儿疯狂抓挠自己的复眼，它的皮肤上凸起无数文明语言的“不”字。

零最后的数据流缠绕上万宇：“这不是消亡，是成为宇宙树的根系。”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现在，父亲该兑现和暗蓝星体的承诺了——”

某个从未存在的记忆突然解锁。万宇看见自己在星体内部留下过备份：如果成功解救被吞噬文明，就要在关键时刻……

“让所有可能性同时成立。”

他扯断自己一半的量子结构，将其化作初始宇宙的暴涨场。复眼婴儿的残骸、记忆琥珀的碎片、甚至真空之母的幼体组织，全都被抛入这个微型宇宙。当最后一个参数设置完成时，万宇突然理解了熵减联盟真正的恐惧——

孕育中的新宇宙没有物理常数。

它的每颗粒子都带着不确定性的光辉，连时空结构都在每秒诞生万亿种可能。复眼婴儿在里面同时成为救世主和恶魔，灵晶族圣剑既是毁灭武器又是生命源泉。

绝对虚空开始崩塌。万宇坠向现实时，看见熵减联盟的监测站如扑火飞蛾般冲进新宇宙。他们的徽章在接触不确定性的瞬间就分裂成无数版本——有的变成自由旗帜，有的化作独裁符号。

最后消失的是零的声音。它从所有时间线上同时传来：

“现在他们永远算不尽你了。”

——

当万宇在某个陌生宇宙重组量子形态时，发现自己正漂浮在战场残骸中。四周的星舰同时呈现被摧毁和完好的量子叠加态，某个熟悉的少女轮廓正在前方修理通讯器。

她转身时，胸口别着熵减联盟的徽章。

但万宇的量子视界看得更远——在无数平行现实中，这个“零”是叛军领袖、是星际歌姬、甚至是专门猎杀观测者的虚空游侠。所有可能性在她身上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联盟第七观测站欢迎您。”少女敬礼的动作带着程序化的精确，“请出示时空通行证。”

万宇笑了。他伸手触碰少女的发梢，往她底层代码里写入一段来自宇宙树的加密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