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与叶云别无二致。

它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由污秽黑血构成的身体，却透着一种诡异的圣洁。它没有立刻攻击，也没有发出咆哮，只是用一种怜悯又嘲弄的姿态，注视着浑身浴火的叶云。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叶云开口，地脉阴火还在他体表燃烧，每一个字都带着灼魂的痛楚。

那个“叶云”笑了。

不是狞笑，不是狂笑，而是温和的、带着一丝怅然的微笑，就如同在回忆一件许久未曾想起的往事。

“我？我就是你啊。”它的吐字清晰，不带任何杂质，“或者说，我是你最想忘记，却又最真实的那一部分。”

“胡言乱语！”叶云厉喝，锈剑的剑锋遥遥指向对方。

“你看，你总是这样，急于否认。”那个黑血凝聚的“叶云”摇了摇头，叹息道，“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叶家覆灭的那个夜晚，冲天的火光，满地的鲜血……还有，你亲手拧断父亲脖颈时的触感。”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叶云的脑海中炸开！

他因为炼化阴火而绷紧到极致的意志，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闭嘴！”

“为什么要我闭嘴？”黑血“叶云”向前踏出一步，它的脚下没有留下任何印记，仿佛它根本不属于这个空间，“母亲跪在地上求你，求你放过她最小的儿子……你是怎么回答的？哦，对了，你一剑捅穿了她的心脏，然后告诉她，黄泉路上，一家人最要紧是齐齐整整。”

“不……不是我！”叶云的身体开始颤抖，不是因为阴火的焚烧，而是一种源自神魂深处的战栗。

那些他以为已经尘封的、血淋淋的画面，被对方用最恶毒的语言，一刀刀重新剜了出来！

“是你！就是你！”吴长老的残魂发出尖利的嘶吼，充满了恍然大悟后的怨毒与恐惧，“魔头！你才是真正的魔头！我们都错怪高道玄师侄了！是你！是你屠了叶家满门！”

“我们……我们竟然在为一个弑亲灭族的恶魔卖命……”幸存的大长老面如死灰，最后一丝精神支柱彻底崩塌，整个人瘫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

黑血“叶云”对长老们的反应置若罔闻，它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真正的叶云身上。它再次走近一步，距离叶云已不足三丈。

“你体内的剑魂，为何如此桀骜？因为它饮过至亲之血。”

“你为何能承受地脉阴火？因为你的心，比这阴火更冷，更毒。”

“叶云，承认吧。你天生就是魔，为了力量，可以舍弃一切。家人、宗族、道义……在你眼中，不过是垫脚石而已。”

“你所谓的复仇，不过是一个笑话。你只是想找个借口，让自己变得更强，屠戮更多的人！”

字字诛心！

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刺在叶云道心最脆弱的地方。

他可以对抗刀剑，可以忍受酷刑，可以直面死亡。

但他无法面对这种源自“自我”的审判与否定。

是……我吗？

一个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滋生。

*那晚的记忆，为何如此模糊？我只记得火光和厮杀……我真的……没有对他们动手吗？*

噗！

心神失守的瞬间，他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阴火，一口逆血喷出，幽蓝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猛地一窜，几乎要将他的神魂彻底点燃！

他的意志，正在被瓦解。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慵懒与讥诮的嗓音，从那翻滚的龙脉深处传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说得不错，可惜……终究只是个赝品。”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闲庭信步般从那怨气冲天的龙脉裂口中走了出来。

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与周围炼狱般的景象格格不入。俊朗的面容上，挂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正是高道玄！

“高……高道玄！”叶云瞳孔猛缩。

而那个黑血凝聚的“叶云”，在看到高道玄的瞬间，竟如融雪般瓦解，化作一道道精纯的黑气，尽数没入高道玄的体内。

高道玄惬意地舒展了一下身体，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师弟，许久不见。”他微笑着，那笑容比地脉阴火还要冰冷，“还要多谢你，替我将这‘怨龙魔种’温养得如此完美。它吸收了你的痛苦，你的不甘，你的愤怒，还有你对叶家那点可笑的愧疚……啧啧，这滋味，真是世间极致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