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助长苔藓的风气,黑暗藏匿脏臭的污霉。
漫长悠远而昏然黯淡的长巷,一呼一吸间全是来自于泥土的腥臭味。
时温跌陷于贺承隽周身清淡舒神的檀香味无法自拔,贪得无厌的深吸了好几口,净化了鼻膜间残存的臭味。
言简意赅完略撤开几公分距离,贺承隽想收回动作接续向前走,被扬起玩味狐貍眼对他媚笑的时温打断。
她不由分说地将他唇边的那支白烟拿下,红唇复上那圈儿牙印,含在自己口中。
双颊凹陷用力吸了一口,复又贴近他吐出,白雾随她耍赖的话音散了贺承隽一脸,“我偏不。”
飘袅烟雾似是融入眼眶,给贺承隽眼底漫上不赞同,皱眉捏下时温口中的白烟,用力掐灭扔在脚下,“不学好?”
唇角弯起的弧度更大,时温的明眸被昏黄路灯淌进斑斓星河,话却不中听,“你管我?”
“时温,好好高考。”贺承隽眉蹙的更紧,管教中带上训导的沉。
时温似是听进去了,又似是没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所以高考完之后你就做我男朋友吗?”
贺承隽早已摸透她不同寻常的脑回路,未发一言转身大步迈向前。
时温重新踩回碎步,小跑跟上他。
昏暗的黑巷里陆续回响起脚步踏在水坑里的‘啪嗒’声,混着女孩娇嗔细软的嗓音,软落了墙头瓦檐欲落的雨。
“贺承隽,我答应你好好高考就是,你别躲我了行不行。”
“……”
“贺承隽,你要留在江南上大学吗?”
“……”
“贺承隽,……”
“……”
除了雨滴砸入地面水坑泛起涟漪外,再无回音。
贺承隽身子巧妙的隐匿在乞讨巷暗影处,凝望对面别墅围栏门被拉开又合上,吞没那抹酒红色背影后吁了口气。
过了马路,原路返回台球厅。
之前贺尔岚连续来大闹过好几场,最后被时温撞见那次摔砸的东西,他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她就又来台球厅堵他。
幸好台球厅和奶茶店的员工主动帮他收拾的差不多,但总归还是要再亲自去收拾打点一次。
缺的坏的该换的东西,他人无法代劳。
灯明人拥的奶茶店里复又烟熏火燎,贺承隽伴携齐声喊出的‘老板好’‘隽哥好’,扫了等候区那帮有说有笑的社会青年一眼,三两步登上楼梯。
先将三张台边儿仅剩个底儿的壳粉换新,习惯性叼了根烟解乏,拎起一根坏了有段时日的杆子,闲散坐在靠窗边那个球台上修。
黑子迈步上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似是融入窗子另一边夜漆天乌的、通身黑色衣裤的贺承隽。
一条腿曲起倦懒坐在球台上,垂着头狭长眼眸微眯,仔细修理手中的球杆。
寸头断眉鼻梁高挺,唇瓣间白烟已燃尽一半,顶端猩红时明时暗导致灰烬积起,每当快要支撑不住,就会有只背筋明显的大手夹下,朝一旁轻掸烟灰。
黑子欲上前的脚步微顿,对着不远处的贺承隽出神。
他以前不是没有好奇过,分明贺承隽有足够的资本能像楼下那些渣男般,把女生和感情玩弄于鼓掌。
为什么却始终如一的与所有女生都保持安全距离。
从未得到过准确答复。
一旦提起这个问题,几乎是才有点征兆,贺承隽都是不动声色将话题及时转移开。
如若实在转移不了,索性就闭口不谈。
黑子始终觉得贺承隽是因为耳闻目睹过贺尔岚那些烂事,不愿也不会再去触碰感情,和女生们保持距离是贺承隽下意识的本能。
直到时温出现。
那个明媚张扬,肆意放纵的女生如烈阳般不讲道理地闯进贺承隽的生活,搅得那汪冰山左摇右晃。
他和贺承隽相熟五六载,从未见贺承隽对谁这般照顾忍让过,连六儿都不曾。
唯独对时温,可以称得上是毫无底线、溺爱有加。
“愣什么?”贺承隽的提醒从远处传来打破黑子的走神,一头撞进他深邃幽静的眸子。
黑子三步两步走上前,手一撑跳坐在贺承隽旁边,两腿悠闲地乱晃,也没多绕弯子,“三哥,听说你他妈拒绝时姐了?”
贺承隽正修球杆的手一僵,烟头累积起的烟灰再留不住,细碎掉落在手背上将他灼回。
拍了拍跌在手背上的灰烬,贺承隽不遮不瞒道,“嗯。”
如果说之前认为贺承隽喜欢时温,是出于对贺承隽的了解,那今晚黑子一瞧他这状态就了然。
平时最爱逮着他改脏话的人现在都没心思了,他斩钉截铁道,“三哥,你喜欢时姐。”
贺承隽把那根修好了的球杆平放在球台上,将燃尽的烟头取下摁灭,又掏出一根含上。
没有点燃,也没有回答。
仅有头顶的球台灯被风吹的摇摇晃晃,明光毫无节奏地临幸于贺承隽身上。
白光不抵黑衣。
耳旁是黑子分外不解的遗憾,“妈的,那为啥不他妈答应她啊?”
“像她那种长得又美又有钱的,给谁谁他妈不要啊?”
“三哥,你…”
黑子没想过贺承隽会回答,仅仅是闲来无聊吐露自己的疑惑,毕竟以前提起这个话题,贺承隽几乎都是缄默不语。
可这次,黑子清清楚楚地听明白了贺承隽的心声,他沉默良久后展臂关掉打在他身上的灯。
主动拒绝了所有光明:
“嗯,我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