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怎么吐字含糊？”

“我打了口环。”说话的人吐字含混。

口环？这是什么新奇的东西？

九湘被吸引了注意，她转过头去看，那人正好将嘴巴张开，露出打着口环的舌头。

“好看吗？”戴口环的男子问。

“好看是好看。”桌上的另一个男子夸完之后又疑惑道，“你不觉得吃饭不方便吗？”

“不会。”男子说：“我最近刚好减重，戴口环可以少吃一点饭。”

“何必，你看看你饿得面黄肌瘦的，”另一个男子突然压低了声音，似是怕别人听见：“听说楚大人喜欢腰身纤细体态轻戴口环的男人，你这么做，该不会是为了讨好她吧？”

楚大人。

九湘不用思考，脑中就跳出来一个人来，只能是楚云昭。

在朝所有大臣中，唯一一个姓楚还喜欢男人的，只有楚云昭。

“怎么可能？被楚大人玩过的男人一大把，我怎么可能去讨好她？”

打口环的男子不满，他甚至有些生气：“我只是觉得自己腰身有点壮，想变得纤细苗条一些。我为了讨好我自己，这也不可以？”

隔壁桌上声音还在继续，九湘捧着茶，心思感慨，没想到这世间，居然有跟楚云昭一样变态审美的人。

即便过去了十几年，九湘想起许有德的时候都得夸赞一句：那个许有德，简直是个人才。

九湘希望许有德写的，是关于男人的礼仪问题。

比如言谈要温和，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乱喊；比如举止要有礼，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

而许有德不仅完成了九湘的要求，还上交了自己的独门心得。

所谓的独门心得，九湘看过之后就从书中划去了，这属于个人审美，不应该出现在书中。

但私下还是给近臣们浏览了一遍，楚云昭最喜欢这本书。

要求男人以柔弱纤细有脆弱感。

——楚云昭非常赞成，她以前抢男人，就是喜欢看他们迫于权势不得不屈服的那种脆弱感。一旦满足了，也就不喜欢了。

要求舌头也像耳朵一般穿孔，方便服侍旁人。

——楚云昭还没试过，但这种方式很新奇，她打算试试。

以及一些其它的稀奇古怪大开眼界的东西。

楚云昭说，她以前一个艳名在外只知道抢男人的公主，论玩男人，她居然比不过一个男人？

楚云昭无法容忍自己输给一个男人，便请求九湘将这本书赐给她。

这东西左右无用，九湘没有犹豫就同意了。楚云昭开心地拿回去，却因粗心大意，半路就将这本书给弄丢了，再次出现时已经在书市上广为流传。

这可把楚云昭气得够呛。

这些年开始流行男子瘦弱为美，与书有没有关系，九湘不知道。

隔壁桌上的男人像楚云昭许有德一样喜欢柔弱纤细打口环，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她即便身为帝王，万民敬仰，也不能干涉别人的审美自由。

九湘看着过往的路人，她对王清莞感慨道：“现在男子的审美，也不如以前一样单一了。”

以前男子以阳刚为美，现在是和平年代，他们不需要上战场，也就开始拾掇自己。

王清莞替九湘斟一杯茶，“这副盛世，全是陛下您所赐予。”

百花齐放，这是盛世才会出现的场面。

九湘已不是陛下，王清莞却习惯了这么称呼九湘。

说完，君臣二人留下茶钱，到湖边坐上早已准备好的小舟中。

九湘突然想到她与王清莞正式认识的时候，她替王清莞打抱不平，作为感激，王清莞邀请她饮酒小舟。

这一晃，十几年都过去了。

岁月不留人。

自小就羡慕饮酒吟诗世外仙人的王清莞，每次泛舟都要戴上酒，这次也不例外，哪怕她自己是一杯倒。

照例是两小坛，一坛归九湘，一坛归她。

王清莞也想到了当初的场景，她道：“多亏了陛下，不然我王清莞哪里有今日的风光日子，这一坛酒，该敬陛下。”

语气带着戏谑，话却是真心。

不止是她王清莞，还有蒋红缨，铁石，孤芳......

她们这些女子能有今天，都是遇见了九湘的缘故。

她们何其幸运。

世人又何其幸运。

九湘打开酒坛学着王清莞喝了一口，皱着眉道：“好辣。”

这是九湘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喝酒。

她以前不喜欢喝酒，现在这具身体也不能支撑她喝酒。

王清莞大笑：“确实是辣的。其实我也不喜欢，但我很向往这种诗意的画面。”

九湘表示理解。

就跟她一直想要策马驰骋，这副身躯却不支持一样。

王清莞话刚说完，她头一歪，如同当初那般，躺在小舟中睡了过去。

九湘将手上的酒全都倒进湖中，静静地看着小舟行在两岸青山中，以及湖面荡漾出的层层波纹。

小舟靠了岸。

早有等候的人将王清莞接了过去，同时递过来的，是九湘的行李。

生死离别九湘本以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

可事到临头，九湘选择了退缩。

她打算临死前离开京城，好好看一看自己亲手创建出的这个世界。

当初九湘一觉醒来，王清莞没了踪影；现在王清莞一觉醒来，九湘踏着舟消失在山水间。

朦胧间，王清莞看到了九湘离去的背影，她伸出手想要阻拦，却动弹不得。

猛地睁开眼，却见自己躺在屋子中。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王清莞苦笑一声，没有派人去寻。

陛下自有她的道理。

蒋红缨一直驻在远方，这次收到了王清莞的急信，什么事信上没有写。蒋红缨深知这位丞相的性子，知道京城中肯定发生了大事，安排好事务后披星戴月地往京城赶。

就在半路休憩时，她随意一瞥，看见有小舟顺江而下。小舟上的人只有两个背影，给她的感觉却十分熟悉。

蒋红缨定睛去看，小舟上的人不是九湘和白薇又是何人？

正欲大声呼唤，却见小舟钻进了云雾中。

了无痕迹。

最后见到九湘的人是孟回舟。

孟回舟乞骸骨后，离开京城回到当初周国的原址，并在九湘建立的第一所女校中教书。

九湘并没有刻意拜访孟回舟。

是孟回舟坐着马车回去时，恰好遇见了在路上行走的九湘和白薇。

孟回舟想邀请九湘在府上小叙，九湘含笑拒绝，带着白薇离开了这里。

自此，她们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再也没有半点消息。

原书中，顾九湘死了。

原书中，王清莞死了，蒋红缨死了，楚云昭死了。

她们为情执着，不得好死。

她们的才华、她们的武力，她们的性情，在原书中不过是一个设定。可在这个世界中，这些已经死去的女子站在世间，在闪烁着自己的光芒。

原书中，甚至没有出现杜依兰、阿梅、孟回舟、铁石等人的名字。

可她们横空出世，也留下了属于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们不仅闪闪发光，她们还创造了一个奇迹。

这个奇迹，前无古人。

系统终于熬死了九湘，它甚至想找个东西抱着哭一场。

它从来没觉得哪个宿主有九湘这么难缠，甚至有些后悔绑定九湘。

但后悔也没有用。

它打开光屏，看着上面的数据道：“第一次任务你失败了。”

九湘盘腿坐在这个被数据包围的空间，并不在乎自己任务的失败，她在乎的是惩罚。

系统难得升起同情心：“第一次任务就失败，你是我绑定过的所有宿主中唯一的一例。”

“所以这些惩罚，你可以自己挑一个。”

挑一个？

长肌肉、长高、增重......

她全都想要。

九湘问：“只能选择一个吗？”

系统不说话。

九湘只得点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易长肌肉。她每次看着铁石的肌肉，都很眼馋，恨不得那肌肉是长在自己身上。

九湘实在受不了上一个世界娇软的身躯了。

上一个世界攻打南国的时候，她身体不行，只能依靠马车。

因为行军速度快，马车内部颠簸不堪，即便铺了十层的垫子，也没能阻拦她皮肤生出淤青。

有一次九湘正在上药，这一幕恰好被蒋红缨看到，蒋红缨又生气又心疼：“小时候我让你锻炼身体，你不听我的。看看，现在果然要吃苦吧。”

九湘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

她才不会告诉蒋红缨，自己锻炼长达一年，结果半块肌肉都没长出来的事情。

这件事是九湘唯一的耻辱。

现在，她终于可以一雪前耻。

只是可惜，就算她身体再健壮，王清莞蒋红缨她们也看不见了。

九湘心中存着怅然。

第一个世界最终能走向那个场面，是九湘最初也没有预料到的。

而这一切，应该归功那个世界所有的女子。

因为她们的反抗，才拥有后来的美好。

系统依旧操控着它的机械音：“确定选好了吗？”

九湘点点头。

“好嘞。”

系统语气变得愉快，终于可以去新世界，看女主和男主缠缠绵绵恩恩爱爱了。

只希望宿主在这个世界靠谱点。

不要再ooc了。

九湘睁眼醒来时，发现入眼全是白色，耳边还有属于医疗机械的滴滴声。

这个世界是——现代？

守在身边的人见到九湘醒来，忙跑出去呼唤医生：“医生，医生，我朋友醒了。”

系统的声音重新出现在九湘脑海中，它道：“宿主，现在要为你输入这本书的剧情了。”

九湘闭上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个世界是一本霸总文。

这个世界女主名为宋九湘，家中资产数亿，和男主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宋九湘对这份婚约很满意，她自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男主。

高中毕业旅行途中，趁众人不注意，宋九湘将男主约到了小河边，打算将自己积攒了十八年的爱意说给男主。旱鸭子男主却脚滑落水，宋九湘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把已经昏迷的男主救上来，自己也脱力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男主将一起旅行的中一个女生介绍给宋九湘。男主说他们二人落水后，是这个女生将他们二人救起来的，女生为了救他们，耳朵灌水失鸣。为了报恩，男主打算解除婚约，与这个女孩子成婚。

男主说，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善良的女孩子。

这是小美人鱼的故事？

九湘继续往下看。

宋九湘生来高傲，见男主主意已定，她不屑解释，也不同意解除婚约。后来男主找宋九湘解除婚约时，二人喝醉了酒稀里糊涂地就躺在一张床上，这幅场面被家中人看到，男主不得不娶了宋九湘。

婚后的日常，九湘粗粗扫了一眼。

男主认为睡在一起的那一晚是宋九湘故意设计的，婚后如何侮辱虐待宋九湘，比如把她关在冬天的别墅外致使她流产......途中还侵吞了宋九湘的家中的资产，致使宋九湘的母父走投无路而自杀。

九湘翻到最后，居然是HE的结局。

这也能HE？

想到顾九湘消失前对她说的话，九湘试探着叫了一声：“宋九湘？”

宋九湘是不是也生出了灵魂，她是不是也在这本虐文中挣扎过。

可惜无人回应。

九湘叹息一声。

系统突然发出声音：“宿主，这个任务也很简单的。只要你日后保住那个孩子，男主就不会有心里阴影，我们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可以完美结束~”

这个世界中，男主其实早就喜欢女主了。只是男主误会了女主，加上男主又对女二承诺过，种种因缘巧合之下，男主没能察觉自己的真心，直到女主流产时他悲痛欲绝，这才明白谁是自己钟爱之人。

后来俩人有了圆满的结局，可流产的那个孩子给男主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这次这个任务比上次的简单一些。

宿主这次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不知为何，系统总觉得心底有些不安。

保住那个孩子？

九湘想起自己刚刚粗略看的那一眼，那个孩子，是女主怀揣着欣喜告诉男主时，男主狠狠踢了一脚，又在寒冬中冻了一夜才没的。

在这种情况下保住孩子，九湘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

房门很快被打开，一男一女手牵手从门口处走来。

男的声音熟稔：“九湘，你醒了，是这个同学将你我二人从水中救出来的，你得好好谢谢她。她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女孩子。”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说话的人就是这本霸总文里的男主。

九湘面色平静。

天凉了，该让男主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