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得比预期快。
天光从云缝里漏下来,不是清晨那种带着希望的亮,而是湿漉漉的灰白,像一块刚拧干的布盖在废墟上。木台边缘的积水还没退尽,倒映出歪斜的“听世界喘气,记它心跳”几个字——昨夜被雨水泡软的纸片已经烂成碎片,但刻进木头的痕迹反而更清晰了。
女生蹲在那里,手指抠着断笔芯边缘,把卡在灰土里的那截“+0.7°”拔出来。她没看它,只是用炭条刮掉记录板背面残留的纸浆,动作轻,像是怕惊醒什么。炭屑落在木纹凹陷处,恰好勾出昨日刻痕的轮廓,比铅笔印更深、更黑。
新学员抱着铁片站在旁边,袖口全是泥水,“炭含铁,对吧?我昨天看见你拓地磁偏角时皱眉,是不是因为这个?”
她点头,没解释。
老工友没来。泵站那边安静得出奇,工具棚顶漏了个洞,雨水正一滴一滴砸在备用零件箱上。信使抱着破纸本站在檐下,低头看着那三个被指甲刮毛的圆圈,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先刻今天的。”女生把炭条塞给新学员,“东区基桩三点方向,磁偏角+0.6°,情绪波动值——你填。”
新学员接过铁片,在墙边蹲下。那里已经钉了几块旧铁皮,上面全是刻痕:有的细如发丝,有的深得见骨。他找了个空位,开始划线。手指冻得发僵,动作却稳。
信使忽然开口:“我早班打哈欠了。”
没人接话。
他声音低下去,“泵阀卡住了两次。”
新学员刻到一半停住,抬头看他,“你记下来了吗?”
“写了……后来纸湿了。”
女生起身走向工具棚,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积水边缘。她没进屋,而是绕到背面,蹲下摸了摸棚顶渗水的位置——正对着那张贴在断墙上的纸,昨天还是笑脸,现在被冲得只剩半张嘴,底下木纹被泡开,露出天然形成的弧线,像两只手牵在一起。
她没说话,回身拿了根撬棍。
新学员听见动静跑过来,“你要拆泵壳?”
“借来挡雨。”
“老工友不在,你敢动?”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像平时那样温和,反而有种沉到底的平静,“他昨天走得慢,是故意留时间给我们看懂那句话。”
两人合力卸下一个小泵壳,架在棚顶漏水处。雨水立刻顺着金属边缘流走,不再滴落箱内。女生从包里摸出刻痕铁片,反光朝上,插在泥地里标记渗水点。阳光穿过云层缝隙照在铁片上,晃了一下远处信使的眼睛。
他走过来,站在铁片旁边,“你们不怕错吗?就因为一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