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工头巡查的路线和时间规律。
*原料堆放区的具体位置、堆放方式、监控死角。
*通往冲压车间的原料运输通道,以及通道上那几处坑洼不平、常有积水的地面。
*仓库管理员老马那间位于角落、永远敞着门的小办公室,以及他习惯性放在桌角的那串钥匙。
*冲压车间里那几台噪音最大、看起来最老旧、油污最厚的机器编号。
同组的赵铁柱和王海,也各自在冲压车间和半成品区,用同样的方式收集着信息。他们的“木讷”和“沉默寡言”成了最好的掩护。
第三天下午,由老王中介带来的五名“新工人”也顺利进厂,被分散到不同的岗位。他们同样沉默、勤恳,如同投入巨大机器中的新齿轮。
“锈蚀”行动,在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中,悄然启动。
原料区。
一辆满载着金属锭的平板车被推了进来。李强和另一名士兵负责卸货。按照流程,需要先用撬棍将沉重的金属锭撬松,再合力搬下。李强“笨拙”地握着撬棍,在撬动一块巨大的金属锭时,撬棍尖端似乎“不经意”地、极其精准地滑了一下,重重地、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戳在了平板车的一个承重轴承连接处。那处连接本就有些锈蚀松动,在一声轻微的、几乎被车间噪音淹没的“咔嚓”声中,连接销轴断裂。平板车微微一歪,虽然没立刻散架,但走起来开始明显不稳,轮子发出不正常的摩擦噪音。几分钟后,当它再次被推出仓库装货时,一个轮子终于在颠簸中彻底脱落,沉重的金属锭滚落一地,瞬间堵塞了原料通道,引来刘工头暴跳如雷的咒骂。维修工被紧急叫来,骂骂咧咧地开始修理。
赵铁柱负责给一台老旧的冲压机送料。这台机器油压系统似乎一直不太稳定,工作时噪音格外刺耳。在一次送料过程中,赵铁柱“不小心”将一块沾着较多切削液、略显湿滑的金属胚料送入模具。冲压头带着千钧之力落下。“砰!”一声沉闷的、不同于往常的巨响!金属胚料在巨大的压力下产生了极其微小的滑动偏移,虽然产品勉强成形,但模具的一角却崩裂出米粒大小的缺口。冲压机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停了下来。工头刘冲过来,看着模具上的缺口,脸色铁青,对着赵铁柱就是一顿咆哮:“你他妈眼瞎了!料都放不正!这模具修一下多少钱你知道吗!扣钱!这个月奖金全扣光!”赵铁柱低着头,一副惶恐又委屈的样子,嘴里嗫嚅着“太滑了…没拿稳…”。模具损坏,意味着这台机器至少要停工半天到一天进行检修或更换。
一名负责转运半成品的士兵,推着堆满沉重金属件的平板车,经过那条坑洼不平、常有积水的通道时,车轮“恰好”碾过一块松动的盖板边缘。盖板猛地一翘,车轮陷了进去。士兵“奋力”想把车推出来,车身剧烈摇晃,最上层几个码放得本就不算特别稳固的金属件在摇晃中滚落,“哐当”几声巨响砸在地上,其中一个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旁边一台正在给设备供电的移动式小型变压器的外壳上。变压器外壳凹陷下去,一阵火花闪过,伴随着焦糊味,附近几台机床瞬间断电停工。整个区域陷入短暂的混乱和黑暗(应急灯亮起),工人们的叫骂声、刘工头的咆哮声此起彼伏。维修电工匆忙赶来,检查后宣布是外力撞击导致变压器内部短路烧毁,需要更换。
管理员老马习惯性地将仓库钥匙串放在桌角,然后跑去车间看断电的热闹。一个身影如同幽灵般闪入那间敞开的小办公室。手指快如闪电,拿起钥匙串,迅速找到仓库大门和几个主要原料库的钥匙,在一个特制的、沾满油污的软泥块上精确地按压出钥匙齿纹的形状,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钥匙被原样放回,身影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那团软泥,在几小时后被传递出厂,送到了林宇手中。
混乱,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一圈圈扩散开来。
设备故障、原料堵塞、通道瘫痪、电力中断…这些“意外”接二连三地发生,频率远高于平常。每一次“意外”,都意味着或长或短的停工,意味着产能的下降,意味着老板可能面临的订单违约罚款,更意味着刘工头那张本就刻薄的脸,因为焦虑和愤怒而扭曲得更加狰狞。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疯狗,在车间里疯狂地咆哮、咒骂、扣钱,将怒火毫无保留地倾泻在每一个他看不顺眼的工人身上。本就恶劣的工作环境,变得更加令人窒息。
工人们的怨气如同高压锅里的蒸汽,在沉默中不断积聚。终于,一个因为被刘工头无端辱骂并威胁扣光工资的年轻工人,爆发了。他猛地将手里的扳手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对着刘工头怒吼:“老子不干了!这破厂,谁爱待谁待!”
这一声怒吼,像点燃了引信。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对!不干了!工资低得要死,还天天扣扣扣!”
“活儿不是人干的!机器坏了也赖我们!”
“走!都走!这黑心厂迟早倒闭!”
稀稀拉拉,有七八个人跟着扔下手里的工具,满脸愤懑地朝厂门口走去。辞职潮,如同被“锈蚀”的链条,开始了第一环的崩断。
林宇站在出租屋那扇小小的窗户后面。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病态的暗红。他手里捏着一小团沾满油污的软泥,里面清晰地印着几把钥匙的齿痕。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楼下,老王中介那破败的窝棚门口,又挂上了新的招工红纸,在傍晚的风中哗啦作响。
林宇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无声的绞索,已然套上了螺丝厂的脖颈,正在一寸寸,缓慢而坚定地收紧。而老王中介,这个贪婪的掮客,正浑然不觉地,将更多的“绞索纤维”,亲手送入这致命的绳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