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集:左庶长的第一道令(2 / 2)

公子虔猛地转身,脸上的疤痕因愤怒而扭曲。他比卫鞅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瞪着他:“怎么不知?五家为伍,十家为什,卫鞅你是想把秦国变成一座大狱!”

“是变成堡垒。”卫鞅毫不退让,直视着他的眼睛,“太傅封地的私田,若按什伍编排,何至于被小吏瞒报?”

这句话戳中了痛处。公子虔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佩剑“噌”地出鞘,剑锋离卫鞅的脖子不过寸许。“我乃公族,你一个魏人,也配查我的封地?”

“在秦法面前,没有公族,只有秦人。”卫鞅的声音依旧平稳,“太傅若杀了我,《编户令》照样推行。到时候,太子的太傅成了杀人犯,连坐的十家,恐怕要算上太子府。”

公子虔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剑锋在卫鞅颈间划开一道血痕。他看着卫鞅毫无惧色的脸,忽然想起三年前,这个人在朝堂上与甘龙争辩时,也是这般眼神——像渭水边的石头,硬得能硌碎牙齿。

“你……”公子虔猛地松开手,将剑扔在地上,“你等着!”

卫鞅理了理衣领,血珠顺着脖颈滑进衣襟,带来一阵温热。“三日内,太傅封地的户籍若不交上来,我亲自去取。”

他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想必是公子虔又砸了什么东西。雾气已经散了,阳光穿过门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四、渭水边的决断

第三日傍晚,景监抱着一堆竹简冲进卫鞅的府邸,额上全是汗。“大人,各县户籍都齐了,就差……”

“就差太傅府和甘家的封地?”卫鞅正在给孝公写信,笔尖没停。

“是。”景监擦了把汗,“甘平说甘龙病了,户籍册被锁在书房,拿不出来。公子虔那边更绝,说户籍册被老鼠啃了。”

卫鞅放下笔,墨汁在竹简上晕开一个黑点。窗外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已是酉时了。

“备车,去渭水边。”

渭水的晚霞红得像血。岸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县吏们跪在地上,一个个面如土灰。甘平也在其中,膝盖陷在泥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太傅病了”。

卫鞅站在河堤上,望着缓缓东流的河水。去年西戎入侵时,这里漂着无数尸体,如今却只有几个孩童在浅滩摸鱼。

“甘平,”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说甘龙病了?”

甘平浑身一颤,磕头如捣蒜:“是,是重病,起不来床。”

“那正好。”卫鞅从侍从手里拿过一卷竹简,“甘家封地的户籍,我替他编了。五家为伍,十家为什,共十二伍,八什——少了三家,想必是甘太傅藏起来的奴隶吧?”

他将竹简扔在甘平面前,“这三家的连坐什伍,就由甘府的家臣来当。明日若交不出人,甘家所有家臣,连坐。”

甘平的脸瞬间惨白如纸,瘫在泥里说不出话。

卫鞅又看向另一个方向:“公子虔的封地,户籍册被老鼠啃了?”

一个县吏战战兢兢地回话:“是,太傅说……”

“那就让老鼠来赔。”卫鞅拔出剑,指向公子虔封地的方向,“明日午时,若交不出户籍册,公子虔封地的什伍长,每人罚去修长城三个月——连坐。”

人群里响起一阵抽气声。谁都知道,修长城是九死一生的活计。

“至于你们,”卫鞅扫过跪在地上的县吏,“今日未按时交册,本该罚去戍边。但念在初犯,每人罚俸半年,即刻起,去各乡督查什伍编排。”

县吏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来。甘平却还瘫在泥里,望着卫鞅的背影,忽然放声大哭:“左庶长,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卫鞅没回头。晚霞渐渐褪去,渭水泛起冷光。他想起孝公昨日说的话:“秦国的病,得用猛药。”这药有多苦,他比谁都清楚。

五、晨雾散尽

第四日清晨,卫鞅刚推开府门,就见景监抱着一大摞竹简等在门口,脸上带着罕见的笑意。

“大人,成了!”景监将竹简递过来,“公子虔的户籍册送来了,甘龙也派人把奴隶名册交上来了,还说……还说甘平办事不力,已经革职了。”

卫鞅拿起一卷竹简翻看,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连夜赶出来的。但该有的名字、年龄、田产,一笔不差。

“什伍都编好了?”

“编好了!”景监兴奋地说,“今早我去街上看,伍长、什长都挂着木牌,在巷口登记出入呢。有个什长是去年赏了布的农夫,说要盯着邻居好好种地,争取再得赏!”

卫鞅点点头,望向城墙的方向。晨雾已经散尽,阳光洒在栎阳的夯土城墙上,亮得有些刺眼。远处传来练兵的呐喊声,整齐划一,比往日响亮了许多。

他转身回府,腰间的左庶长印信随着脚步轻轻晃动,不再像昨日那般冰凉。案上还放着给孝公的回信,只写了八个字:

“什伍已定,秦骨初成。”

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地落在枝头,像是在嘲笑昨日的浓雾。卫鞅拿起笔,蘸了蘸墨,开始写新的法令。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的路,比渭水还要长,还要险。但此刻,他听见了秦国的心跳,正随着什伍的步伐,一步步变得强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