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天色微明,贾放这才从孟氏这里抽身而退。
走出房间,外面的大雪已经停了。
朔风依旧,地上堆积了厚厚一层雪。
不远处的枯树枝上,一只灰喜鹊站在被积雪包裹的树枝上,时不时发出两声鸣叫。
贾放行走在清晨的长街上,身后是一行凌乱的脚印。
他并没有转身,虽然他知道,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气息,在这之前他曾经感知到过。
那一晚自己夜闯皇宫,救贾元春和抱琴的时候,这道气息曾经追了自己一程。
不过,最终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竟然放弃了。
如今,这个人居然出现在了这里,这一点不由得让贾放的心里陡然一震。
此人,应该是宫里来的无疑。
那么,他这个时候跟在自己身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嘉靖让他来监视自己,又或是别的原因?
不过,贾放的心里很清楚,世间万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然对方已经现身,自己总得弄清楚对方的来意。
别的事自己可以不管,但千万别坏了自己诛杀北静王的大事。
这样想着,贾放停下了脚步,默不作声的站在当场。
下一刻,他蓦然开口道:“跟了我这么久,阁下不如歇下来看一看这雪景,如何?”
话音落下,身后的那人立马快步来到了贾放的跟前。
在这期间,贾放的神经一直高度紧绷着,生怕此人会突然对自己出手。
不过,直到看清对方的样子,这个人都并未有动手的意思。
这是一个面皮白净,形容清瘦的老者。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如鹰隼一般犀利的眼睛。
从他的形貌特征不难看出,这应该是宫里的某位辈分挺高的公公。
其岁数,跟司礼监掌印吕芳差不多。
见到来人,贾放再度开口道:“不知阁下找我,所为何事?”
那人闻言,皮笑肉不笑的道:“贾大人没见过我,但我对贾大人却是仰慕已久。”
贾放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不好了。
你个太监,仰慕我个什么劲儿?
就你这张嘴,难怪在宫里混得连个名号都没有。
同样是太监,你看吕芳,那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不过,这话他也没有直说出来。
毕竟,如今还不知道对方是代表谁过来的,贸然得罪也并非明智之举。
这样想着,贾放目光平静的看着他道:“阁该是宫里的无名之辈才对。”
那人闻言,淡然一笑道:“贾大人既然问了,那我也就直说了,我在皇上身边的时间,也不比吕芳短,只是他在明,而我在暗罢了,贾大人这么快就能察觉到我跟在你身后,那么就足以说明,那天夜里从皇宫救走贾家那姑娘的应该就是贾大人无疑了。”
贾放一听这话,心里不由得陡然一惊。
想不到这公公竟然是为了那件事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今儿个自己可就不能放他离开了。
要不然,一旦他将这事捅到嘉靖那里,自己可就有些麻烦了。
这样想着,贾放的心里已然动了杀机。
而就在这时,那人又再度开口道:“其实,贾大人也不必太在意那事,皇上已经知道那天晚上人是你救的了,不过,这事已经过去了,皇上那边估计也不会再追究此事了,说起来,贾大人在这件事上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贾放听罢这番话,心中的杀意愈发的浓了。
既然嘉靖已经知道了,而此人又对其中的细节知道得这么多。
那么,就说明一个问题。
自己的很多事,应该都是这位替嘉靖查出来的。
如今他不仅知道自己夜闯皇宫救出贾元春的事,而且,这个时候能跟踪到自己,说明昨夜自己留宿在此的事,他应该也知道。
甚至,很有可能,昨天夜里自己跟甄家原先的大太太孟氏行那云雨之事时,此人就在不远的地方听墙角。
要不然,这么一大早的,他不可能找到自己。
想明白了这些,贾放冷笑出声道:“公公有什么话赶紧说吧,贾某还有别的事要去办呢!”
那人闻言,笑了笑道:“如果我没猜错,贾大人如今应该是对我动了杀心了,不过,我过来找大人你,本也没有打算活着回去,我这辈子没什么爱好,我们这种人自小就去了势,所以女人是没什么兴趣了,如今我是无儿无女,因此,钱财对我来说也是身外之物,我这个唯独好一样,那就是好武,不知贾大人能否赐教一二。”
贾放听罢这番话,心里头不由得再度冷笑。
自己正愁着杀你还需要找个理由呢,没想到你却自己主动提出来了。
自古拳脚无眼,自己若是失手不小心打死了你,相信嘉靖也不好怪我吧。
毕竟,他既然知道自己夜闯皇宫救出了贾元春,那么,自己会武功的事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样一来,自己失手打死了眼前这位,也就算是合情合理了。
这样想着,贾放淡然的看了他一眼道:“阁下想要切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我向来不跟没名没姓之辈动手,不知阁下能否报上名号?”
那人闻言,突然发出一阵宛若哭嚎般的笑声。
待笑声止住,他再度开口道:“这么多年了,还真没人问过我的名字,就连皇上,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喊我的名儿了,想不到时隔多年,竟然有人问我这个,也罢,也罢,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今天你我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说到这里,这位已入花甲的公公神情之中流露出一丝凄然。
沉默了数息,他看着眼前的贾放道:“贾大人,老奴名叫吕华,你应该没听过,不过,我的那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吕芳,你应该并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