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苏晚晴那句话,如同一根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养心殿的宁静,将空气都冻结成了冰。
李澈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护国公。
一个早已被尘封在故纸堆里,却能轻易掀起血雨腥风的名字。
他能感受到身后那道倩影瞬间的僵硬,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怀疑的种子,从来不需要证据,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足够分量的引子。
苏晚晴,显然深谙此道。
窗外的风,呜咽着穿过宫墙,带来刺骨的寒意,仿佛无数冤魂在低语。
李若霜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已然泛白。
良久,李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股盘踞在胸中的滔天杀意,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没有回头。
他知道,此刻任何一句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声音说道:“去休息吧,皇兄在这里。”
李若霜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退入了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但李澈知道,她没有走远。
她就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黑暗中舔舐着伤口,同时用最警惕的眼神,守护着自己最后的领地。
果然,第二日天还未亮,整个朝堂便炸开了锅。
雪片般的奏折,以前所未见的数量和速度,堆满了李澈的御案。
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为国为君”的凛然大义。
有引经据典,要求彻查长公主真实身份,以正皇室血脉的。
有危言耸听,弹劾李若霜身负血海深仇,包藏祸心,潜伏在君王之侧的。
赵武义的党羽更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倾巢而出,在朝堂之上慷慨陈词,声泪俱下,其最终目的,便是逼迫李澈将李若霜打入宗人府,甚至赐死,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他们要斩断皇帝刚刚伸出的一只手臂。
宣政殿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铅块。
李若霜就站在李澈的御座之侧,面无表情,一身宫装衬得她愈发清冷孤傲,仿佛殿内所有射向她的恶毒目光,都与她无关。
李澈端坐于龙椅之上,手指轻轻摩挲着龙椅的扶手,一言不发。
他任由那些大臣们表演,一张张或激愤,或悲痛,或忠心耿耿的脸,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出上演了千百年的拙劣滑稽戏。
直到殿内声浪渐歇,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于他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裁决。
户部尚书张怀仁也出列,躬身道:“陛下,此事关乎国本,还请陛下三思。”
他的话,代表了大多数中立官员的心声。
李澈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每一个人。
最终,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冰冷与嘲弄。
“说完了?”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分。
不等众人反应,一道金光划破了殿内的昏暗。
“铮——”
天子剑悍然出鞘,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李澈手腕一振,那柄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利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劈在身前的御案之上。
“咔嚓!”
坚硬的紫檀木御案一角,应声而断,碎屑纷飞,重重砸落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也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朕的妹妹,一日为大周的长公主,终生,都是大周的长公主!”
李澈的声音,不再是平日的温和,而是如同九天惊雷,在殿内滚滚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死。
他手持长剑,一步步走下御阶,冰冷的剑尖,在光洁的金砖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也划在所有人的心口。
“先帝仁德,收养忠臣之后,视如己出,何错之有?”
“皇妹才智卓绝,为朕分忧,为国效力,何罪之有?”
“你们,口口声声国本,究竟是心忧社稷,还是想借此机会,党同伐异,削朕羽翼!”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一步,那股融合了【嘴遁】之力的帝王威压,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肩头。
那些方才还叫嚣得最厉害的言官,此刻面如土色,两股战战,连头都不敢抬。
李澈的剑,最终停在了最前方一名赵武义党羽的面前,剑尖离他的喉咙,不过三寸。
“谁,还想再议她的身世?”
“便是与朕为敌!”
“与我大周,为敌!”
“斩!”
最后一个“斩”字,杀气凛然,如同实质。
那名官员“扑通”一声瘫倒在地,身下,一片水渍迅速蔓延开来。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李澈还剑入鞘,转身,对着身后的李若霜,伸出了手。
那一刻,李若霜看着那个为自己挡下所有风雨的背影,那颗被冰封了十数年的心,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有温热的暖流,顺着那道缝隙,缓缓涌入,融化了所有的坚冰。
她的眼中,那万年不变的冷漠,第一次化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坚定与温情。
她缓缓将自己微凉的手,放入了那只温暖宽厚的手掌中。
当夜,邸报司灯火通明。
一份特刊连夜加印,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特刊的头版,不再是枯燥的政令,而是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先帝仁德收忠骨,兄妹情深御外侮》。
故事将护国公塑造成了被奸臣陷害的忠良,而先帝不忍其血脉断绝,秘密收养其遗孤,视若亲女。
当今陛下更是重情重义,在长公主被敌国使节恶意中伤之后,拔剑护妹,彰显天家兄妹情深。
配上那副由宫廷画师精心绘制的,李澈持剑护在李若霜身前的插画,瞬间引爆了整个京城的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