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秦昭远和秦昭泓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眼中带着期许,等待着他的回应。
秦文靖的目光却没有看他们,而是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云层,望见数万里之外的家族故土。
他缠着绷带的手,在被褥下悄然握紧。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眼神平静而坚定,望向两位长辈。
“两位叔祖,”他的声音因伤势而显得有些虚弱,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文靖十分感谢那位前辈的赏识。”
随后秦文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但文靖心系家族。天阙宗离家数万里之遥,即便侥幸成就筑基,若无飞舟法器,此后怕也难有归期。
所以请恕文靖斗胆,拒绝这份好意!”
“什么?!”
秦昭泓几乎是下意识地惊呼出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错愕与不敢置信。
秦昭远虽然没有出声,但那猛然收缩的瞳孔,也暴露了他内心的震惊。
在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里,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天阙宗!那是沧冥州所有修士向往的圣地,是家族先祖曾为之奋斗过的荣耀殿堂!
加入宗门,光宗耀祖,反哺家族,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心系家族?这孩子糊涂了不成?”
秦昭泓心中又急又气,
“加入宗门,成为天阙宗的弟子,这才是对家族最大的保护!
只要我秦家有天阙宗的弟子在,哪怕一时落魄,又有哪个不开眼的宵小敢上门欺辱?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秦昭泓胸膛起伏,气血上涌,几乎就要开口呵斥,却被一旁的秦昭远用眼神制止了。
秦昭远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文靖,心系家族是一件好事,叔祖为你感到骄傲。
但是,加入天阙宗一事,事关你的一生,也关乎家族的未来,非同小可。
你如今伤势未愈,思绪或许不清,不要这么草率地做出决定。
这段时间,你先好好养伤,等伤势痊愈了,我们再谈,好吗?”
他这是在给秦文靖一个台阶,一个重新考虑的机会。
然而,秦文靖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两位叔祖是为了他好,但他更清楚自己内心的选择。
“当我决心在斗法台上挥出那一剑时,我所背负的,不仅仅是我个人的荣辱,更是整个秦家的声誉。
在那一刻,家族于我,便如天阙宗于两位叔祖,是我心中无可替代的道。
此剑出后,我的剑意已成,我的道途已定,实难回转了。”
这份明悟,是在他落败昏迷、又于痛苦中醒来后,才真正通透的。
于是,面对秦昭远的劝说,秦文靖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毅然决然地再次拱手:
“多谢叔祖良言相劝。但此事文靖心意已决,实难从命。”
“你!”
秦昭泓再也按捺不住,压抑的情绪如火山般喷发而出。
但他看到秦文靖那决绝的眼神,满腔的怒火最终却化作了一句带着自嘲和失望的叹息。
他转过头,对着秦昭远道:
“好了,师兄,不必再劝了!
既然文靖这孩子心中主意已定,咱们也不必强人所难。
或许,天阙宗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般好,不是适合所有人的地方!”
话虽如此,他语气中的那份“孺子不可教也”的愤懑,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秦昭远深深地看了秦文靖一眼,见他念头通达,眼神坚毅,知道再劝无益,只得叹了口气,道:
“也罢。你且好生休养。”
说罢,他便与脸色铁青的秦昭泓一同退出了房间,转而走向秦文朗的屋子。
一推开秦文朗的房门,一股更加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看着躺在床上,气息萎靡、眼神黯淡的秦文朗,两人心中便已了然——他,已无缘后续的比试了。
叹息一声后,秦昭远上前温言劝慰了几句,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动,便将入宗一事也告知了他,想看看他的反应。
原本双目无神的秦文朗,在听到“加入天阙宗”这几个字的瞬间,那死灰般的眼眸中骤然爆射出一道无比璀璨的光芒!
他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因动作太大而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直流,但他却浑然不顾!
“我愿意!叔祖!我愿意加入天阙宗!”
他毫不犹豫,甚至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渴望,嘶声喊道。
败于斗法台,耗尽底牌,原本心中的骄傲,荡然无存!
也让秦文朗的见识开拓,知晓自己留在秦家之中难以有更大的作为,唯有加入天阙宗,方能有无限的希望!
看到他这般激动的反应,秦昭远和秦昭泓对视一眼,心中五味杂陈,但总归是松了口气。
“好!好!好!”
两人连道三声好,上前安抚住激动的秦文朗,
“你且安心休养,入宗之事,自有我们为你打点妥当。”
……
离开了秦文朗的房间,两位长辈见秦轩房门外挂着“闭关,请勿打扰”的木牌,知他正在为下一场比试做准备,也不愿去打扰,便化作两道流光,径直离开了庭院。
高空之中,云气翻涌。
秦昭泓的抱怨声不绝于耳:
“师兄,你说那秦文靖是不是榆木脑袋!这等天大的机缘摆在面前,他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简直是不识抬举!气死我了!”
秦昭远却一路沉默不语,任由师弟发泄着心中的不满,深邃的目光中,却闪烁着复杂难明的思绪。
直至两人分别,各自回归洞府之后,秦昭远才独自一人站在洞府之中,背负双手,仰望夜空,低声喃喃自语:
“族长啊族长,好手段啊!”
“秦家这一代,除了心思活络的文朗,还有那看不透的秦轩之外,其余的孩子,竟是人人皆以家族为荣,心念归属感如此之强。
来到了这天阙宗,见识了沧冥州第一宗门的繁华,目睹了如此之多的天之骄子,竟仍能不改初心。”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叹,一丝审视,还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尤其是文靖,面对直入天阙宗这等一步登天的诱惑,都能毫不动摇地拒绝。
这份心性,这份凝聚力,着实可畏!
这究竟是族长你蓄谋已久,还是家族教导有方啊!”
秦昭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也罢,此事终究是强求不得。
沧冥州何其广袤,大道三千,各有其缘。
不入宗门,未必就没有别的出路。
只是,可惜了钱师兄的一片好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