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中,听到儿子的呼喊,凌云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强忍着心头翻涌的不忍,没有回头去看儿子,而是咬牙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随着最后一个阵旗落下,阵法完成。
他深吸一口气,启动了阵法。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响彻山谷。
刹那间,原本弥漫在山谷各处的灵气仿佛受到了强烈的牵引,不再是随意流溢,而是化作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疯狂地向着谷中央的那颗血髓同心树汇聚而去,被树木和其上的果实鲸吞。
山谷中的光芒似乎也因此变得黯淡了几分。
待一切布置妥当,灵气汇聚稳定,凌云才缓步走向被捆缚的凌守诚。
看到父亲一步步走近,凌守诚心底的恐慌愈发强烈,他更加剧烈地扭动身体,试图挣脱束缚,口中带着哭腔不住地呼喊:
“父亲!放开我吧!孩儿到底做错了什么?!您告诉我啊!”
凌云走到凌守诚面前,看着他挣扎扭曲的身体和痛苦的表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低沉而沙哑:“诚儿,你没有做错什么。”
凌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要怪……只怪你生不逢时,时运不济吧。”
凌守诚听着父亲的话,完全无法理解其中含义,脑海中一片混乱。
他只知道自己被父亲用不知名的丹药迷晕,又被捆在这里。
他挣扎的动作渐渐弱了下来,只剩下一双写满茫然和不解的眼睛望着父亲,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父亲,您……您究竟是何意?”
凌云没有回答,他转过身,望向正在贪婪吸收灵气的血髓同心树。
片刻后,他才对着身后的凌守诚说道:
“你不是一直好奇凌家世代守候的灵物是什么吗?谷中这棵树,便是了。”
凌云向前走了几步,站得离血髓同心树更近,他注视着那缠绕盘曲的枝干,低声说道:
“此树名为血髓同心树,我凌家耗费三代人的心血供养它,整整八十一年,如今,它终于是要成熟了。”
凌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敬畏,又有夹杂着一丝痛苦道:
“此灵物天生蕴含阴阳二气,交融不息。”
“当年先祖发现它时,只是一株尺许高的树苗,若凭它自然生长,结果需要五百年。”
“为了加速,先祖动用灵植夫传承中的一道禁术,以自身精血滴入树根,与它建立血脉联系,进行认主培育。”
“此后,先祖每年都会来此,以精血供养,培育这树上的阳果,加速它的生长。”
凌云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沙哑,
“直到他将这个秘密传给下一代家主后,便耗尽精血,投身入这树中。”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树皮,
“诚儿,你爷爷带我来这儿时,也如同先祖一般,交代完后事,燃尽了精血,融入了这树。”
说道此处,凌云的肩膀开始轻微颤抖:
“原本,这个传统应该由我继承,由你继续传递下去,直到这血髓同心树的阳果真正成熟。”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之中满是绝望和痛苦:
“但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凌云的面部肌肉扭曲,双眼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偏偏在这个时候,它临近成熟了!”
凌云猛地转头看向被捆住的凌守诚,眼神复杂得让人心悸:
“诚儿,为父当初让你小妹去接近秦轩,便是想借秦家的力量。
若是能得到秦家帮助,我们或许就不必如此了。”
“可天不遂人愿,秦轩修行毒功,不能人道,那桩联姻成了泡影。”
凌云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事到如今,家族唯一晋升筑基世家的希望,就在此树上了。”
凌云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悔恨,
“若是你天资能再出众一些,有炼气后期的修为该多好啊!”
他看着凌守诚,眼泪夺眶而出,
“那样,死的就是为父了!”
“你吞下这阳果,借此地灵气突破筑基,再依靠你与秦轩的交情,便可助凌家顺利晋升筑基家族,日后家族传承有序,为父便是死也瞑目了。”
凌云说着,痛苦地弯下腰,嚎啕大哭起来。
一旁被捆绑的凌守诚,在听闻这一切骇人秘辛后,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僵硬地看着父亲,眼中的震惊渐渐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反应,只能呆呆地望着这个在他眼中瞬间变得既陌生又可怕的男人。
凌云哭声渐止,他缓缓转过身,在凌守诚面前,轰然跪下。
双膝砸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深深地朝着凌守诚拜了三拜,然后起身。
凌守诚看着父亲的举动,想挣扎阻止,可却动弹不得,只能发出沙哑的呼喊: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啊!”
凌云站起身,脸上犹带着泪痕,但表情却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寒。
他看着凌守诚,一字一句地说道:
“自古只有子拜父,断无父拜子之礼。今日为父拜你,实属无奈。”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决绝地说道:
“若是地下黄泉得见先祖英灵,为父也问心无愧了。”
说完,他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弯腰将动弹不得的凌守诚粗暴地提了起来,径直走向那棵血髓同心树。
凌守诚此刻终于明白了父亲要做什么,死亡的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拼命地挣扎,发出凄厉的哀嚎,试图唤醒父亲,喊着“父亲!不要!求你了!”
然而,此刻的凌云,双眼空洞,脸上恶念横生,仿佛完全听不见儿子的哭喊,他一步步走近血髓同心树,脚步坚定而冷酷。
来到树前,凌云将凌守诚放置在树根旁的地面上。
取出一柄锋利的短刃,刀刃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
没有丝毫迟疑,伸出手抓住凌守诚的一只手臂,手起刀落,在小臂上划开一道深口子。
“啊——!”
凌守诚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鲜血瞬间从伤口喷涌而出,溅落在地上。
凌云面无表情,又迅速在他另外三肢上各自划开一道口子。
“不!父亲!求你——啊啊啊!”
凌守诚的哀嚎声撕心裂肺,响彻空荡荡的山谷。
四肢的伤口如同四个血泉,源源不断的鲜血流入下方的泥土中。
血髓同心树感应到了这股同源的精血,树身开始轻轻摇晃起来,那些盘绕的枝干仿佛活了一般,开始贪婪地吸取着渗入土壤中的血液。
随着凌守诚的鲜血不断流失,他身体的温度迅速下降,意识也渐渐模糊。
与此同时,血髓同心树顶端那颗阳果,吸收了精血的力量,散发出愈发炽热的光芒,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
而与其并蒂而生的阴果,则像是被抽干了生机一般,迅速地枯萎,变得干瘪灰败。
凌守诚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脸色苍白得像纸。
凌云站在树下,双眼紧盯着树上的阳果,余光瞥见儿子流出的鲜血渐渐放缓。
他知道,筑基的契机就在眼前,不容错过。
凌云袖袍微动,手中捏出复杂印诀,低沉的咒语声回荡在山谷中。
这是家族秘术,以牺牲亲族法力为代价,强行催动肉身造血。
凌守诚的身躯猛地一颤,干枯的皮肤下似有血管暴突。
原本濒临枯竭的血液再次涌出,带着一丝青黑色泽,源源不断地注入树干。
凌守诚的气力彻底耗尽,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双曾经充满少年朝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刻骨的怨恨,死死盯着凌云。
凌云迎着儿子的目光,面无表情。
他喉结微动,声音低哑而冰冷:
“诚儿,要怪,就怪你生在这炼气小族。”
话音落下,秘术的力量达到了极致。
凌守诚炼气中期的修为如同被抽丝剥茧,瞬间消散,融入那股被催生的血液之中。
当最后一滴血液流尽,凌守诚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却奇异地没有倒下,只剩一具干瘪的躯壳,立在那里。
凌云没有看那具尸体,他的目光已经完全锁定在血髓同心树顶端。
阳果的光芒耀眼夺目,散发出浓郁的灵力波动。
这颗果实,承载着凌家历代家主八十一年的心血供养,如今又由他的儿子凌守诚流尽最后一滴血培育而成,终于成熟了。
阳果成熟的一刻,山谷中积蓄百年的灵气如同潮水般爆发,肉眼可见的灵气白雾汹涌澎湃。
然而,在凌云提前布置下的聚灵阵和锁灵阵面前,这股灵气被牢牢困锁在谷中,未能泄露丝毫。
看着阵法稳固,灵气被锁,凌云心中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