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约莫半个时辰的深入探讨,当青铜漏壶滴下最后一串水珠时,赵傒忽然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几上的竹简,道:
“此番吾离开咸阳,朝中少了掣肘吕相之人,王上当真不曾忧虑?“
闻言,嬴政将手中朱笔搁在错金银螭纹笔架上,玄色十二章纹的衣袖在烛火下泛着暗金流光。
他抬眸望向赵傒,唇角扬起少年君王特有的锐气,道:
“王叔多虑了,吕氏门庭虽盛,却有冯去疾统御九卿调度赋税,蒙氏父子执掌禁军戍卫宫禁,甘氏分管郡县监察吏治,王老将军镇压中枢,各司其职。”
“更遑论国尉缭坐镇,即便吕相真存异心,在这般层层制约之下,纵使妄图搅动风云亦不足为患。“
赵傒闻言微微颔首,不再多说。
暮色中,章台宫九重飞檐渐次亮起宫灯,宛如星河垂落人间。
两人又就使韩细节推敲半个时辰,直至戌时三刻,赵傒方携着加盖玄鸟火漆的密匣踏出宫门。
咸阳城阙上,守夜士卒的梆子声穿透沉沉夜色,王城大街上马蹄声渐行渐远。
…………
暮色浓郁时分,渭阳君府邸。
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被夜幕悄然吞噬,天空中弥漫着一种清凉的气息。
府邸内,铜鹤宫灯次第亮起,柔和的光芒透过雕花窗棂,将那些精美的花纹映得影影绰绰,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
微风拂过,宫灯的光芒微微摇曳,带来一丝丝凉意,也增添了几分静谧的氛围。
此时,赵傒负手立于书案前,他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一道修长的剪影。
案上,墨迹未干的竹简尚透着松烟香,那淡淡的香气在室内弥漫开来,让人不禁心生宁静。
赵傒的目光微微低垂,落在那些竹简上,思绪却早已飘远。
自三日前定下出使韩国的章程,他便着手安排咸阳诸般事务,事无巨细,皆需一一考量。
此刻,他正待召见幕僚心腹,心中不禁微微有些期待。
正思量间,屋外廊下传来规律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好似每一步都踏在同一个时间节点上。
赵傒微微抬眸,目光投向门口的方向。
只见侍者引着一位身着玄色深衣的年轻人跨过门槛。
那年轻人眉目疏朗,面容清俊,眼神中透着一股沉稳与睿智。
他步履从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法度,每一步相似都经过精心的考量,却又显得自然流畅。
赵傒的目光在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
到底是师从荀卿的入室弟子,李斯这两年将黑冰台谍报网打理得条理分明,确不负荀卿盛名。
随即,李斯走到书案前,微微躬身行礼,声音清朗而恭敬,道:
“君上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赵傒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踱步至窗前,目光穿过宫灯的光芒,落在那渐次昏暗的庭院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