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目瞪口呆,纹丝不动,他甚至主动问:“还想换别的吗?”
……
许星宁收起诧异,默默地摇了摇头,乖乖咬了口水晶包。
接下来的喂食顺利了许多,基本属于沈从宴喂什么,她就吃什么的状态。
她边机械咀嚼边埋头沉思,沈从宴昨晚是不是被夺舍了。
不然,为什么从把她拉到安全通道开始,就不怎么正常的样子。
她思考得太过投入,自然也就没看到,沈从宴眼底浮现的那抹清浅笑意。
两人有多久没有这样短暂平和地相处过了呢?久到他有些记不清了。
以至于直到今早存心逗她,他才记起,她本就吃软不吃硬。
他耐着性子同她周旋,反倒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争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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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一天一夜,许星宁的胃口明显比平时好不少,除了不喜欢的秋葵煎蛋,余下的都没怎么剩。
喂完最后一勺粥,沈从宴把餐具收到了一旁,刚取下桌板,耳边就传来了敲门声。
他将桌板复归原位,头也没回道:“进。”
门一开,赵登高和逄总助出现在门口,两道男声相继响起。
“沈总。”
“祖宗!”
赵登高咋咋呼呼的,眼皮一擡,瞄到病房里还杵着沈从宴这座人形大山,不自觉就收敛了些,蹦出句废话:“巧了,大老板也在啊。”
没人配合他打哈哈,赵登高尬笑几声企图缓解尴尬,可没笑两秒,就捕捉到了一股无形的低气压。
“走红毯不吃饭,是赵经纪人立的规矩?”
沈从宴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原委,摆明了是在问罪,话落,他手上稍一使力,床边的扶手“啪嗒”一声折叠起来。
赵登高看得头皮一凉,仿佛折了的不是扶手,而是自己的脖子。
他连连摆手:“很多人都这么搞,以前其实也没出什……”
话说到一半,他瞄到沈从宴的脸色,又急忙拐了个弯,坚定表态:“不过这种不正之风应该严格杜绝,从现在起,就算天塌下来也要让我的艺人按时吃上饭。”
没错,这才是熟悉的沈从宴。
许星宁径直接过话茬:“不关他事,是我自己想多喝咖啡消肿。”
闻言,沈从宴淡淡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赵登高感动得热泪盈眶,心想平时也没白给这小祖宗擦屁股。
见这边平息了,逄总助上前几步:“沈总,今天原定的行程您看……”
顾及到许星宁在场,他没接着往下说。
沈从宴没应声,将床头柜上的药倒出两片,放到许星宁手里,又支赵登高去倒水:“帮我看着她吃下去。”
许星宁刚想反驳自己不是三岁小孩,沈从宴已然领着逄总助向外走去:“出去说。”
“等等,”她忽地想起什么,冲着两人背影喊道,“你还没吃早餐!”
沈从宴顿了顿脚,没有回头,数秒,不咸不淡地回:“知道了。”
走廊尽头。
逄总助删改着日程:“您是说把今晚和赵导的饭局往后延,可您之后大半个月的行程都约满了,那时再约,估计选角一事也定了。”
对此,沈从宴早有打算:“和沛丰集团的王董对调一下时间。”
“好。”逄总助改完就要安排下去,没走出两步又兀地转过身:“沈总,我给您买点儿早餐上来吧?”
原以为会被拒绝,他都想好多嘴劝句身体为重之类的了,毕竟别说早餐,关键时期工作狂老板能从早忙到晚,水都不带喝一口。
果然,沈从宴摇了摇头,可“不”字刚冒出头,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轻咳一声,破天荒地说:“楼下有餐厅,没吃的话一起吧。”
“啊?”逄总助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沈从宴脸上浮现“有问题吗”几个大字,他才回过神,忙点头:“好嘞,一起,一起。”
同时不由感叹,看来在自家老板这儿,谁都不如许星宁一句话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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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登高看着许星宁吃完药,就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昨晚的好戏:“可惜你身体不舒服提前离场了,你是没看到徐晚棠昨晚那个脸哟,跟调色盘似的,都被网友截图做成表情包了。”
医院贴心地备了糖,许星宁拆了一颗扔进嘴里。
等喉间那股清苦的味道散去她才开口,并非关心对方出的糗,而是问:“真的?不会也有人做我的黑料吧?”
现在的黑粉,谁不是拿放大镜看对家的,一个表情管理不到位,黑图就满天飞了。
赵登高揉了揉鼻子,大喇喇道:“那怎么可能,咱美貌是妈生的,奖是凭实力拿的,网上一水儿都是夸你的。”
最后一句,明显底气不足。
他这样儿指定是有什么猫腻,许星宁拿过手机解锁,搜了下鸢尾奖相关的话题。
赵登高暗叫糟糕,紧盯她的屏幕:“要不别看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许星宁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刷着评论。
前排倒的确都是她的真爱粉,但楼中楼里,掐架也掐得非常凶。
“鸢尾奖改名叫千金奖吧,谁会演千金小姐谁拿奖”
“楼上的,人现实里就是千金小姐啊,怎么着你家庭不幸福眼红啊”
“演来演去都一个类型,不是富家女就是娇气包,本色出演就是容易拿奖呗”
“你家主子这辈子也就只会这一种脸谱化的角色了”
许星宁没再往下看了。
她低着头,赵登高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干巴巴地安慰:“有些话听听就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怕所有奖拿了个大满贯的都有人挑刺,更何况……”
“更何况,他们说得很有道理,”许星宁擡起头,一双杏眼亮晶晶的,脸上哪儿有半点难过的神色,“原来问题在这儿啊。”
大概是受她拿影后那部作品的影响,不论是导演选角还是大众对她的印象,都固化在了天真娇憨这一层。
此后不论时代背景和题材类型,她参演的所有角色最大共同点就是,人物都在爱里长大,善良且涉世不深,好比获鸢尾奖的民国女主一角,虽说历经战火的洗礼变得坚韧果敢,但抛开成长线而言,人物底蕴确实雷同。
这些留言,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也不为过。
许星宁倒回去,用小号给嘲她角色单一的黑粉挨个点了赞。
旁观全程的赵登高:“……”
许星宁摁熄屏,沉吟片刻,问:“《清白之年》的试镜是在后天吧?”
赵登高双手一拍,想起了正事儿:“可不,我来就为了确认你情况如何,后天还能去不?”
许星宁几乎想也没想地回:“当然要去。”
《清白之年》的女主设定于她而言,就是突破以往舒适圈的绝佳机会,她势必要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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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宁的行动力在这时候体现出来。
沈从宴简单地吃完早餐回来,赵登高已经不见了踪影,而许星宁正掰着手指讨价还价:“既然通常需要住院观察三天,那我昨晚加今天住了两天,提前一天出院也没什么吧?”
“许小姐,”只在屏幕上见过的精致面孔,现实里连对视都让人心跳加速,年轻医生险些招架不住,慌忙挪开视线,“严格说起来,您这是住院第一天,而且沈先生特意叮嘱……”
没等对方说完,应激似的,清甜的女声脆生生地打断对方:“他说了不算。”
医生张了张嘴还想劝说,却在不经意间瞥到门口的高大身形时,不自觉地噤了声。
沈从宴冷笑一声,擡脚跨进病房:“那谁说了算?”
许星宁侧身背对着房门,看不见他的表情,神经系统却下意识绷紧,就像因受惊而弓背奓毛的小猫咪。
医生却宛如抓住救星,走到沈从宴身旁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
待他点头,便一脸如释重负地将这位难缠的病人交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带上,沈从宴踱步至床前,淡声问:“为什么想今天出院?”
许星宁双手抱臂哼了声,学着他的样子,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有事。”
大概是久居高位,习惯了上位者的姿态,沈从宴似乎并不那她的话当一回事儿,只回以同样简洁的两个字:“不行。”
又是这副讨厌的模样,永远只做他认为对的事,从不在意她的看法。
许星宁拧起眉头,开始同他较真,有些窝火地回:“你管不着我。”
沈从宴没接茬,将在餐厅热好的鲜牛奶递过去:“喝这个,暖胃的。”
许星宁:“……”
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在生气,他却能若无其事地直接跳过她的话题,这种感觉,比一拳打在棉花上还让人憋屈。
如果说她刚才的怒气值还只有百分之六十,那么此时此刻,就遽然加载到了百分百。
牛奶碰到她指尖的瞬间,她一扬手,将玻璃杯打翻在地:“不喝!你能不能听听我在说什么?!”
牛奶倾洒在地,沈从宴的手半握着,还维持着拿杯子的姿势。
长睫掩去他眼底的晦暗不明,意料之外地,没有黑脸也没有俨然长辈的姿态教训她。
对面墙上的挂钟连秒针走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在滴答滴答的规律性节奏里,许星宁那股无名火一点点平息下来。
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有多过激。
她咬了咬唇,想说点儿什么又拉不下脸先开口,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察觉到沈从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她无声地张了张嘴,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一大早鸡飞狗跳的病房,此刻终于安静下来,可在窗外照进来的烈日中,她竟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很奇怪,这些年她自以为成长了也收敛了很多,可每当面对沈从宴,她骨子里最任性的那一面,总是轻而易举地被激发出来。
她环抱起膝盖,鸵鸟似的,缓缓将头埋了进去。
正心烦意乱时,门把手转动了一下。
她倏地从胳膊里擡起头,脸上的懊恼迅速切换成“我就知道”的小得意:“你走了就别……”
话没说完,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保洁阿姨拎着拖把和铲子杵在门口,一时不知该不该进。
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你好,请问是不是这里需要打扫?”
许星宁低低地“嗯”了声,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再度埋下了脸。
玻璃碎片和铲子碰撞在一块儿,闹出叮叮哐哐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再度安静下来,可没一会儿,又响起一串脚步声。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注意到来人走动的力度和频率,明显不同于刚才。
脚步声停在病床前,一时没了动静。
许星宁吸了吸鼻子,以为是阿姨折返回来,没敢惊扰她。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瓮声瓮气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出院单签好了。”
男声一如既往的沉敛,叫人辨不出情绪。
许星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倏地擡起头,结果不偏不倚,恰好撞进了沈从宴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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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的瞬间,沈从宴明显怔了怔。
即使许星宁很快赌气般别开了脸,可她泛红的眼眶依旧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沈从宴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许星宁的语气硬邦邦的:“要你管,你走就走,还回来干嘛。”
话说得硬气,却被言语间流露的鼻音出卖了真实想法。
沈从宴当即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个反应。
看着她像被家长忘在幼稚园的小朋友似的,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他不由感到好笑,挑眉反问:“谁说我要走?”
他拎起手上那张纸,在她眼前晃了晃,再度提醒:“你的出院单。”
许星宁方才情绪上头,压根儿没在意他进门时说的什么,听到这话,悄悄用余光瞄了眼。
出院通知单上,赫然盖上了鲜红的印章。
她倏地仰起头:“我今天可以出院了?”
沈从宴点点头,不过提出了附加条件:“药连着吃三天,饮食要清淡规律。”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重,特意强调了一下。
许星宁能屈能伸,顾不上自己原本在生气,下一秒便乖巧点头:“好的,请问您还有其他事吗?”
沈从宴当没听出她古怪的语气,顿了顿,说:“跟我回碧玺湾换套衣服。”
许星宁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病号服,不假思索地拒绝:“我让吴妈收了一套,赵哥给我拿去了。”
沈从宴下意识想说他不用来了,开口前又兀地记起什么,他耐着性子补充:“出院可以,但这两天要待在我的视线范围里。”
?
许星宁脸上的假笑消失不见,她据理力争:“我提前出院是为了工作,跟你待一起——”
岂不是失去了提前的意义。
她没说完,沈从宴一句话便将她堵了回去:“这和你后天试戏不冲突。”
“……”时间上是不冲突,但她总觉得哪里不自在,一时却想不出反驳的切入点。
直到迷迷糊糊中跟沈从宴回到碧玺湾的家里,她才反应过来。
他又监控她的行程?而且,怎么不知不觉,就又被他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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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沈从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看他的样子,在医院没能洗澡的这一晚,不知忍耐了多久。
许星宁差点儿忘了,他本身就是有轻微洁癖的一个人。
换好鞋后,沈从宴边解衬衫扣子边往卧室走,快到卧室时,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她说:“自己去衣帽间选套衣服换上,晚上陪我去个饭局。”
“你们资本家都不做人的吗?”许星宁瞪起一双漂亮的杏眼,满脑门都写着不可思议。
合着前脚刚把她接出医院,后脚就让她陪饭局?
要不是勉强念在这次住院,从头到脚都是他在照顾自己的份上,她早就摔门走人了。
沈从宴闻言不争也不辩,只淡淡回了句:“谢谢夸奖。”
这算哪门子夸奖?许星宁觉得,对牛弹琴都没她这么深受挫败。
“还有,”她垂头丧脑,没注意到沈从宴几时拿着换洗的衣服折到了卧室门前:“那些都是你的。”
许星宁跟不上他的思维,茫然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衣帽间和我衣柜里的女士服装,还有盥洗台上的护肤品,都是给你准备的。”
“所以没有,”沈从宴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些:“从来都没有别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许星宁毫不费力想起了那天晚上,她站在浴室门口,口口声声质问他是不是背着自己养女人的事。
以及那天在离开机场的途中,她怀疑是否是他给自己下套的事。
许星宁揉了揉鼻尖,含混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沈从宴:“嗯?”
“我说!”许星宁拔高音量,飞快地道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后面一句语速快得跟被狗撵似的。
沈从宴面上无波无澜,嘴角却漾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点点头,口吻官方得如同跟客户谈生意似的:“我接受你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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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差不多前后脚洗完澡,打理好出来,正好是午饭时分。
依然是在上次那家酒店点的餐,送餐的也依旧是那位经理。
半个月里大老板点了两次外送,经理战战兢兢,不由怀疑他在抽查酒店餐饮工作,丝毫没敢怠慢。
好在临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