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主任两个字还没出口,想起来了今晚的约定,俞温低下了头。
“蓓蓓刚刚适应了有爸爸妈妈的日子,如果需要离开,在这一年里,我都可以跟着你一起。”
她不知道让他纠结郁闷的是什么事儿,但她可以坦荡告诉他,说好的一年,她不会拖后腿儿,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临阵脱逃。
“为了蓓蓓?”他转过脸看着她。
“嗯。”她没有丝毫犹豫。
这的确也是一个真实的理由。
有时候,有蓓蓓做托词挺好的。
短短一年,走进这个家庭,仿佛走进童话,她即使做不了一个暖床的贤妻,但她至少想做一个暖心的良母。
有这句话就够了,他没打算告诉她。
老院长跟他商量的调令,只考虑了他一个人,考虑了所谓大义。
他接受不了,因为完全没考虑俞温。
工作上的事儿,他从来严谨积极,没退缩过半步;
可这一次,他只想把他的小家庭放在最前面。
“看电影。”他从她手上接过来了甜瓜,看见俞温的手机响了,又放了回去。
“是医院的电话。”俞温刚要站起来。
“在这儿接。”他拉着她让她坐在了旁边。
“老院长,您说。”俞温坐下了,医院的电话本来也没必要回避傅主任。
只是,老院长抓起电话就挑明想单独聊聊。
“小俞啊,小傅可能还没跟你说吧。我跟你说个事儿,是好事儿……”
傅主任转过脸,声色历然,“俞温,把电话给我。”
“老院长,这是我们的休息时间。工作上的电话,工作时间我回答过你了。挂了。”电话已经挂断。
俞温看得出来,她刚刚哄好的人,又被惹炸了。
她碰了碰他的手背,柔声问:“傅主任,调令的事儿,老院长既然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就算你挂断了,只要我在海城一天,他之后也还是回找到我。”
她轻轻蹭着他的手背,“调到哪儿,怎么回事儿,我想听你告诉,可以吗?”
“泸市最大规模的医大扩建,胎儿心脏介入,婴幼儿心脏手术,他们需要个主任医师。”傅主任简单告诉了她。
“所以,要把你调到泸市?”虽然几句话,俞温听得懂,这的确是好事儿,是荣升。泸市医大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医院。
“对,这是老院长的意思,我不会走的。”他把手擡了起来,反手抓住了在他手背上轻抚着的小手。
“傅主任为什么不去?能去大医院成为名医,这种成就,换了谁都不会拒绝吧。”俞温说的是大家普遍的想法。
他不以为然,轻声笑了,“去了大医院就是名医吗?因为有这个医生,他所在的医院成了名院,就不算成就吗?”
工作上,俞温跟其他医生一样,一直很敬佩傅主任,第一次听见他把这种抱负也能平淡地说出口,自然多了几分敬仰。
然而,她也不矫情,28岁了。她早已过了无脑崇拜的年龄。
“傅主任不肯去,是因为我、因为蓓蓓吗?”俞温隐约猜到了,“家属应该可以调整,但我去了只能是住院医,对吗?”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她追问:“但调令已经定下来了,所以今天护士站都在议论新来的医生,是这样的吗?”
“俞温,我不接受调令,我不在乎什么荣升名院。你相信我,我哪儿都不去。”他很郑重地跟她保证。
虽然俞温觉得她没有资格接受他的保证,她也相信,他可以不接受调令,一直留在这儿……
不用再问了,她已经很清楚,她的存在就是在拖他的后腿。
她瞥了眼在振动的手机,是医院来的邮件。
注意到了旁边傅主任的眼神,她拿起来手机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她蛮不在乎地看了眼旁边的傅主任,“主任,今晚的八千,别忘了转给我。”这次,她连姓都省了。
手机响了,整好八千。
她照收不误。
眼前的电影,从头到尾,他都没笑一下。
“傅主任,今晚的电影,你看了么?”已经唱到了片尾曲,俞温在宿舍的时候,还跟唐莹莹一起唱过那首《都选C》。
“嗯。”他算回答她了。
习惯了他的冷漠和敷衍,俞温倒是大大方方站了起来。
关了电视,揣上手机,假装不在意。
去了厕所里,她才仔细看了老院长的邮件。
【……小俞,劝劝小傅,这是个机会,我们也舍不得他走,不能一辈子把他困在这山沟里。为了保证一个人才,泸市的顾医生父子一起过来接替他。先天性心脏疾患的孩子们也需要他,把他留下太屈才……】
她收了手机。
站在镜前,跟他一起刷牙。
她刷了好久。
刷着刷着,她放下了牙刷,冷水洗了把脸。
毛巾捂在脸上,她迟迟不敢挪开。
直到听见旁边的人问她,“你怎么了?”
“牙膏沫子溅到眼睛里了。”她捂着脸回答了他。
“我好了,你慢慢来。”他洗好了牙缸牙刷,人已经出去了。
俞温看了看镜子,她的眼睛好红,眼底红彤彤的,有灯光的地方,一眼就看出来异样。
她悄悄走进卧室,傅主任已经先躺下了。
俞温先擡手关了灯,只留着床头灯,调到了最暗。
她什么话也没说,平躺下之后,只轻轻吸了两下鼻子。
昨晚是傅主任的夜班,她不能影响他休息。
黑暗中,一直仰着脸平躺着的傅主任转了过来,侧着脸看着她,“今晚的电影挺有意思的。”
俞温没忍住轻声笑了。
他问:“你笑什么?”
她也转过身,看着他,“你明明没看。不用这样安慰我。”
“老天爷太顽皮了,怎么就把你安排到我床上来了。”他振振有词,平时那么冷硬的一个人,连声音都模仿的跟影片里的搞笑演员很像。
俞温今晚是电影重温,她当然记得这句经典台词。
明明是个喜剧,可她听见这句话,憋回去的眼泪又泄洪一般,汹涌却无声地流了出来。
屋子很黑,他一定看不见。她没敢擡手去擦眼泪,只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睡吧,求你闭上眼睛。俞温在心里一遍遍祈祷。
然而,他非但没闭上眼睛,还把手悄悄伸了过来。
等俞温察觉到,他的指腹已经轻轻替她擦去了眼角不争气的泪水。
“牙膏还在眼睛里?”他的声音低哑。
“我、”她深吸了口气,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吸了下鼻子,“我想买个包。”她一下子又想不到该说什么牌子。
她平静了下自己,不能哭诉着说这些,“要个蓝色的。”
他拂过眼泪的手顿住了,“所以呢?”
俞温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原本以为会有一年,看见邮件里的调令。让她的思绪乱了,乱的迫不及待。
她的心背叛了她的意志。
她闭上了眼睛,声音很软,“我还想要一个八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