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怕了。
怕有些话说出口,就再没有退路,因为有些事,她做不到。
“傅主任,我说我喜欢你的钱,是真的。”她把“钱”这个字咬地格外清楚。
“嗯。可以。”他声音低哑,似乎是乏了。
沉默中,总是能听见两个人不自觉间重合了的呼吸声。
“能换我问个问题吗?”他也换了副不在意一般懒散的口气。“告诉我了,给你八块。”
“嗯。你想问什么?”俞温重新擡起眼睫看着他。
他侧过身突然紧盯着她,“俞温,你今天为什么会溺水?”
她立即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八十。”
“八百。”
“八千……”他声声追问,“你告诉我,随便什么价。不然,我会……”
俞温擡手按住了他的嘴,缓缓睁开了眼睛,“傅主任,你放心,我发誓我没有轻生。今天只是个意外。”
但她不想告诉他家里的事儿,一旦开了闸,她只会引得自己难以收场。
“俞温,那是为什么?”他没有松口。
他记得他是紧追着游过去的,他们几乎一个速度。
“你的水性很好,是我见过水性最好的女人。我是医生,我只相信我看见的。”
她连着几声咳嗽了起来。
“你不用咳,我不问了。”
……
“等等,你这一晚上连着没少咳嗽。”他撑着身子突然坐了起来,“还是着凉了?”
“我没事儿。”俞温坚持着咬定了这一句话。
但她知道,晚上那碗粥就没吃下,刚刚嗓子里一直也不舒服。
不过,大家好不容易挤时间出来玩一趟。
江过特意为他们准备了这么多,蓓蓓那么开心……
她除了添乱,没做别的。
这会儿,说什么她也不想再添麻烦了。
睡一觉,明天一定能好。
但旁边是个嗅觉灵敏的医生,至少得瞒过他。
她闭上了眼睛,转过脸来,把睡袋弯成了一只茧蛹。
她又蛄蛹了一下,把他们之间原有的半米距离填满了。
“你干什么?”他往旁边挪了挪。
她把手也放进了睡袋里,弯着背脊,缩着身子,只把脑袋抵在了他的颈窝。
“有点儿冷。”她声音娇软下来,找到了归宿的流浪猫一样,轻轻在他的颈窝蹭了蹭,“傅主任,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困了。”
她似乎忘了挑起来兴致要聊个两块钱的人,明明是她。
“嗯。”他没再说话。
她靠近了才注意到,原来看着平稳淡定的傅主任心跳如此清晰。
他退了一些,她又用脑袋顶了上去。
身后就是蓓蓓了,她知道他再无处可退。
帐篷外面一片空寂,圣湖透着神秘,夜空布满星辰,偶尔能听见初夏的晚风拂过湖面,簌簌声响近在咫尺。
此时,她的耳畔,唯有他的心跳声如击鼓般低沉凝重;
而她宛如伴着一头沉睡的虎,卧野这山水之间。
俞温嗓子里不舒服,胃里还在翻江倒海,身上也有些灼热刺痒。
她自己也是个医生:只要睡着了,就一定没事儿。
她麻痹着自己慢慢合上了眼睛。
……
好热的地方,好像是热带丛林,她拨开了一米过高的草丛,好像看见了爸爸。
“爸爸,你别走。”
她伸开手,使劲儿去抱住了爸爸。
……
“俞温!俞温!”
外面还是黑的,还在帐篷里。
她揉了把眼睛,看见傅主任半撑着身子看着她,沉声在叫她。
而她,从睡袋里伸出了手,双手抱着的正是眼前的男人。
她赶紧把两只手先缩了回来。
“你烧起来了,脖子上开始起疹子了。”他的手贴在她的脑门儿上。
“没事儿……”她的嗓子已经沙哑到几乎听不到声音了。
“俞温,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叫醒江过,我们现在回去……”
“傅主任。”她喊不出声音来,一着急又把双手重新抱在了他的腰上。
“我没事儿,我不……”她用力摇了摇头。
后面的话根本听不清楚。
傅主任试图松开她的手,“俞温,溺水后发烧起疹子,不行!我们立即回去。”
她身上一直没什么力气,但这时她用尽了浑身力气。
“傅、傅主任,求求你别走……”她极力恳求,“别让我走。”
傅主任刚把她一只手掰开。
“我什么都听你的,别走。别推开我……”她沙哑着嗓子,仰起烧的滚热的脸,猩红着眼睛望着他。
他没动。
她从睡袋里爬出来,眼看着他要坐起来,他要离开……她顾不得了那么多,眼睛里晶莹闪烁,“求求你,抱着我。”
他松开了那只滚热通红的手臂,任由她搂上了他的腰。
他是个医生,是个主任医生。
可此时,他却拧不过他怀里的病人了。
他第一次,跟他的病人妥协。
好小好热的一小团。
他没再执拗,伸出手臂,将怀里缩成了一小团的俞温紧紧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