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心率不算稳，突然站起来会眩晕。我扶你过去。”他声音没温度，俨然一个老练的现场救护医。
俞温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果然，眼前黑了一下。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适应了一会儿，又慢慢站了起来。
“我真的自己可以。”她轻声拒绝了。
但她知道他就在身后。
他替她拉开了帐篷的帘子，同时跟着一步跨了进去。
他从箱子里拿出来了一条干净的浴巾，又把帐篷的门帘拉链合上了。
“俞温，这里暖和，你先躺会儿。”江过带了柴油暖炉，他把暖炉放在了俞温旁边。
脚下太软，几步走进帐篷里，已经是极限。
她坐不稳，只能躺了下来。
“头发太湿，容易着凉，用我帮你擦一下吗？”他的口气并不温和，完全是个医院里常见的医生态度。
“傅主任，你自己也湿着呢。”俞温摇了摇头，看着他还在滴水的发梢。
“俞温，你身上还抖地厉害。”他挪过来了一个袋子，“里面的衣服，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
“我去外面。”他站了起来。
这时帐篷外面周若瑄隔着帐篷柔声问道，“欣书，我进去帮小俞换身衣服吧？我带了几套衣服过来。”
傅主任看着躺在那儿的俞温，正要开口替她拒绝。
“是新的，棉质的。我都洗过带来的。”外面的声音热情急迫地催了句，“天很冷，不换衣服，会感冒的。”
俞温听出来了帐篷外面声音中的急切，她努力弯了弯唇角，轻轻点了点头，她的声音很小，“好。”
她不在乎是不是穿过的衣服，也不在乎质地，更来不及多想眼前的状况。
但她现在很清楚，她再不敢面对傅主任，她佯装的平静已经是极限。
对他来说，也许她只是他救过的很多人中的一个。
对她来说，那不再是人工呼吸，是她的初吻；
她单手遮住眼睛，更觉得自己滑稽可笑。
也许，也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跟男人双唇相接吧。
——她暗自决定了。
这里只有周若瑄跟她是女人，她已经不在意她的白月光是谁了。
她现在只想让他快点儿出去，至于其他的，怎么样都好。
傅主任蹲下身，扶着她的肩膀，帮她把身子侧了过来。
俞温自己也知道溺水之后，侧卧有利于恢复，她只是没有力气自己翻身。
俞温闭上了眼睛，以为他会走开，却听见他在耳边低语，“俞温，你可以讨厌我，可以跟我开价，但别让我们昨天的戏白演。”
俞温心中一颤，没敢睁眼，没答应他什么，也没做出其他反应。
他直起了身子，“换好了衣服，我就回来。”说完，才拉开帘子，出了帐篷。
帐篷外面，周若瑄手里拿了个精致的皮包，微微笑着提着包跨进了帐篷。
擦肩时，她擡手正要碰下他的肩膀，被他躲开了。
她莞尔一笑，并不介意，“欣书，你放心。我来照看小俞。”
傅欣书刚迈出帐篷，就被江过拉过来，坐在篝火旁边。
“傅哥，你刚刚在里面怎么没一起换身衣服再出来？”沈奕安明显是有脾气的，这并不是关心他冷暖。
没等傅欣书开口，江过也坐了过来，“欣书，老沈说的有道理。你这突然让若瑄帮着小俞换衣服，你说她能不明白嘛。”
“明白什么？”傅欣书只盯着湖面。
“明白你们俩就是个山寨版的露水夫妻呗。”沈奕安把话接了过去。
“江过，之前是怎么回事？你跟沈奕安都在这儿，为什么是她先游了过去？”傅欣书只漠然盯着已经平静了的湖面。
江过跟他耐心解释，“欣书，你真别怪咱们。大家那会儿手里都不空，围着蓓蓓，谁也没注意旁边人。是小俞突然发现旁边那组少了个人，一嗓子喊出来，她只把蓓蓓推了过来，自己就冲了进去。”
“对对，傅哥，不过，她游地很快，非常非常快，我就脱了个鞋的功夫……”
“老沈，你竟然想着先脱鞋。”江过拍了拍傅欣书，看着他双眉微锁，不过想缓解下气氛。
“江子你别打岔，傅哥，我知道你也会困惑。小俞、”沈奕安回头看了眼帐篷，压低了声音，“她水性很好，非常好。”
“湖面无风无浪。”傅欣书还在看着湖水，“她不该溺水。”除非她自己放弃。
傅欣书没再说话，他的左右肩膀上各搭上来了一只手，“傅哥，别瞎寻思了。你这老婆不但长的好，身上一湿，袅娜的身段都出来了。你说你刚刚都跟人姑娘那样了……”
啪。一只手被甩了下来。
“老沈说的也对，我再去搭个帐篷，距离远点儿，晚上你们一家三口……”
啪。另一只手也被甩了下来。
沈奕安不死心，“傅哥，我告诉你，引而不发那套过时了，如今就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女人都是喜欢霸王硬上弓……”
他被傅欣书一把推开，一个踉跄，如果不是江过扶着，沈奕安差点儿摔个飞脚朝天。
“老沈，你这张嘴！”江过叹了口气，“哎！你们俩这两张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俞温还是很虚弱。
但她没要周若瑄带来的衣服，只是找她扶了一下，从袋子里取出来家里常穿的衣服，把裤子先换上了。
她勉强坐着，倚着后面的靠枕，跟周若瑄笑了笑，“上衣我一会儿自己换，谢谢你。”
“我们四个，都半辈子一起了，从来不说谢的。这种客气话，说出来反而有距离。”周若瑄给她递了瓶矿泉水。
俞温摇了摇头，没接，“我现在还喝不了水，你来，是有话跟我说的吧？”
周若瑄精致漂亮的指甲轻轻夹起了电子烟，“我还没开口，都让你看出来了。欣书，他那么冷一个人，对你可真好。”
俞温勉强擡起眼睫，看了一眼，她倒是不矫情，想什么就问什么。
“傅主任，对他谁都挺好的。”俞温顿了顿，“在医院里，也是因为忙，他看着不热情，但对患者都很热心。”这是实话。
“不，不一样的，俞温，他对你不一样的。”周若瑄这不是在问问题。
帐篷里不适合吸烟。
她还是用力吸了口电子烟，精致的口红落了些颜色，电子烟嘴上染了一圈金灿灿的橘红。
俞温看在眼里，没说话。
周若瑄转过脸看着她，问得突然，“都是女人，我不想兜圈子，俞温，你喜欢欣书吗？”
1秒，2秒……不能再等了。
离开帐篷的时候，他低声在她耳边说过：昨天的戏不能白演。
“不喜欢他。”俞温弯了弯唇角，回答地很自然。
傅主任的话在她耳边一遍遍缠绕回响，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刚刚的语气竟是压低了几分气息。
她也看得清楚。
看得清那个姓沈的朋友和傅主任，两个人对这个女人赤道两极的态度昭然若揭。
她用尽全力掩埋了自己的所有情绪，她学着他平时的口吻，“但我也会喜欢他兜里的钱。”声音淡淡的。
咔嚓。电子烟被折断了。
“很好。”周若瑄落落大方，“谢谢你告诉我。”
“你不是从来不说谢的吗？”俞温口气很轻，声音弱弱的。
“但我们之间是有这个距离的。”她正要拉开帘子，又转过脸来，“你好好休息，别玩手段，我们各凭本事。”
等周若瑄出去，俞温才脱了上衣。
因为没法在她面前脱下来。
上衣的带子被扯断了。
紧急心脏复苏人工呼吸的时候，如果是她来做，她也会这么做。
她悄悄收好了内衣。
可是在袋子里翻了几个来回，都没看见胸衣。
里面只是一件普通背心和一件夏天的薄体恤衫。
“俞温，我可以进来吗？”是傅主任的声音。
俞温来不及多想，她只好套上了袋子里的两件衣服。
“俞温，我进来了？”等了等，帐篷外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干脆趴在了地上。
“俞温，你怎么了？是胃里还难受？还是觉得涨？”他一步跨进来，问得有些急。
等了等，没有回应。
“你得漱下口洗下鼻腔。”他口气强硬，不容商量，“必须。”
俞温背对着他摇了摇头。
“俞温，我是医生，你也是，你在躲什么。”傅主任单膝屈下，蹲了过来。
俞温的手被他握了一下，她知道他是想看看她的手有没有麻痹，有没有温度而已。
她控制着自己不去做多余的反应。
“手还是冰凉的。”他坐下来，陪在了身旁，“湖里的水不干净，你喝进去了不少。起来漱漱口。”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她根本听不下去他的话，只急着把他赶出去。
他没理她，只抓起她的手腕，看着表又掐了一次脉搏。
“不行，俞温，不管你愿不愿意，现在必须清洗一下口腔鼻腔。”
“我自己……”
没等俞温说完，他已经拦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注意到她脸上有了血色的同时，也染满了红霜。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俞温，你怎么了？”
直到看着她低下头，把脑袋埋在胸前，而她的胸前显山显水……
“俞温，我，”言行从来果伐的傅主任顿了下，“我帮你漱了口之后，我去买。马上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