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锋一转,“要不傅主任,你先自己查查,回头告诉我也行。”她挤出来了个梨涡,笑得有些用力过猛。
傅主任合上了电脑。
“相思成疾,中国自古就有。病因始于本能的初恋,但在无限自我否定和对相思对象的幻想膨胀中,恶性循环。如果不能及时调整,最终不能自拔,会做出非理性行动,重症甚至影响一辈子。”他回答地严谨而详细。
“噢。傅主任什么都知道。”俞温随便拍了个小彩虹屁,只想赶紧溜走。
“至于表征。”
傅主任喉结轻滑。
“大多数时候是懦弱的。比如很想,”他坚定地擡起眼睫,凝视着俞温,“很想多看一眼对方,但是内心却不敢对视。”
他缓缓擡起左臂,挡在眼前,好像在跟俞温严谨地打比喻,“仿佛普通人看太阳的感觉,习惯了偷窥。哪怕从缝隙中看见另一个人,也会有无限满足感。”
“辞典里会加上茨威格的描述:‘那一刻,我整个地、永远地爱上你的那一天,那一刻,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刻的画面,会留在眼前,藏在心里,挥之不去。”他声音低磁,似乎带着回音。
俞温被这般直视过来,仿佛被聚光灯照在脸上,脸颊上渐渐滚热。
她不想听了。
她错开视线时,注意到了傅主任擡着的左臂不稳,“傅主任,你的左臂还是有些微抖。”正要去碰他的胳膊,傅主任猛一挪胳膊,躲开了。
他站起身,“我没事儿,先去洗漱,俞医生要查什么自便就好。”
书房里剩下了俞温一个人。
她轻拍了下脑门:查什么呀。我查单相思干嘛。
怎么偏偏找那么一页!
坐在写字台前,俞温只跟自己生气。
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响的电话她这会儿接了起来。
“温宝儿,奶奶那边你别担心,很蹊跷,不过是好事儿,奶奶把房子卖了。”
“啊??”俞温捂嘴。
“不过中介很快把钱转了过来,奇怪的是没人来催房子,只说可以暂住五年。反正有我在,你放心。”
俞温暗自摇头。
“温宝儿,本来我们天天在一起的,你最近刚聊几句就要挂断,我很难过的。所以呀——”
俞温被吊着,等了等她还是催了句,“所以怎么了?”
“所以我也有男神了!”唐莹莹高八度亮嗓门汇报。
这是好事儿,俞温也跟着高兴。
“那你那边呢。你那个英雄救美的傅主任,后来被你照顾的感化了?”
“真的没有。”俞温轻声否认,把白天医院的事儿告诉了唐莹莹。
“我才不信。他都那么帮你了。你就没有一丢丢……”电话另一头矫情起来。
“我知道他帮了我很大的忙,但我当时脑子里一直狠狠地提醒自己。”俞温一个人在书房里聊着电话。
唐莹莹追问:“温宝儿,那你说说,当时怎么提醒自己的,嗯?”
门外,傅主任刚从浴室出来,梅姨递给他了一杯热牛奶。
梅姨悄声告诉他,“知道傅少不喝热牛奶,给小俞送去,她刚刚还给你送咖啡了呢。”之后,冲着他挤挤眼睛,先回了自己卧室。
傅主任走到书房门前,门虚掩着。
他右手握着牛奶杯子,左手刚要敲门。
不经意间,听见了俞温打电话的声音。
“……我看着那么认真地跟我聊患者的傅主任,他只是一个院领导。他跟我说着长篇大道理,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对面坐着的可以是傅主任,也可以是张医生。”
“……凑了过去,凑到了他的嘴边,嗅到了烟味儿,他很夸张地往后仰了仰躲开了。这样很好。反正就是一年嘛,我们可以相处的很轻松。”
他没听下去。轻轻放下了牛奶杯子,转身离开了。
电话另一头的唐莹莹叹了口气,“诶,那你拼命跟自己说这些,给自己洗脑洗成功了吗?我觉得这种往往没用。我怎么觉得傅主任好像挺好的。”
“我也不知道。莹莹我先挂了。这个时间梅姨要睡觉了。”俞温把电话挂了。
最近被莹莹问得,莫名有些紧张。
松开手机,她对着衣服擦了一把手心里的汗水。
想知道奶奶的事儿,所以会着急接电话,但问道傅主任那里,她又总想赶紧放下电话。
她没有说谎,的确,面对傅主任的时候,她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跟他只是一纸暂时的婚姻,她不能抱有其他幻想。甚至一年后的离开,她也已经决定了。
刚刚听他解释单相思时,明明严肃硬朗的脸庞,好听的声音里不似平时那般淡冷,也许多了几分灼热,也许是她想多了。
也许,也许他真的是在告诫她吗?
我没有!
如果听他再说下去,她便要矢口大声否认了。
幸亏傅主任站了起来,及时出去洗漱。把空间留给了她一个人。
俞温看了看书房的门,还是依然虚掩着,门外没有光,也没有动静。
她悄悄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只吸管。
在医院里丢奶茶杯子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跟上次一样顺手一起把吸管丢掉。
她当时好像丢了魂魄,左右看看没人,鬼使神差地拔下来了吸管,装在了运动服兜里带了回来。
可是,看看眼前的写字台,朴素阔气,身后的书柜齐整规矩,整个书房的摆设都是正正好好。
何止书房,整间屋子也是。
傅主任告诉她,在这里可以随意。
然而,四室一厅的大房子里,每一样摆设都仿佛讲究又别致,再多不得一件。
这里,没有一件摆设,是真正属于她的。
好像这房子里,傅主任今晚把卧室让给了她,然而那也只是今晚让给她借宿。
在这间大房子里,没有一寸空间是属于她自己的。
她低头看着小小的吸管,握在手里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甚至……有些丢人。
他只是在这吸管上含了一下,确切说,还是她主动把自己用过的吸管,硬戳进了他的嘴里。
他噙住吸管的双唇,棱角清晰,一双桃花眸子微微含笑……
“那一刻的画面,会留在眼前,藏在心里,挥之不去。”想起了他刚刚坐在这里告诉她的话,她赶紧站了起来。
她推开门看了看,外面黑了,似乎客厅里没有人。
“有人吗?”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找谁,只是轻轻问了句。
没有回应。
俞温蹲在玄关,找出来她的皮鞋盒子。
连这双皮鞋都是张医生穿过留给她的,虽然鞋子不算旧,还带着个盒子。
现在这个小纸盒,是她在这间大房子里唯一属于自己的小小空间。
生怕被人看见一般,她悄悄打开盒子。
从兜里掏出来那只吸管,把吸管放了进去。
之后,又把皮鞋压了上去,这样,即使梅姨偶尔错开了盒子,也不会发现一只不起眼的吸管。
等搬走的时候,她要带上她的鞋盒。
这时,身后振动的手机,让俞温吓了一跳。
她看了眼,是好几天没动静的微信。
傅主任来的微信:【早点儿休息,我临时夜班。】
宁谧的夜里,云遮住了月,也挡住了每一颗在随意眨眼睛的星星。
只有手里的红色烟头,是医院天台上唯一一点光亮,却萤火虫般颤巍巍的。
左手还不是很稳。
傅主任发完了微信,收好了手机,重新换右手稳稳地夹起了剩下的半服烟。
白大褂里的手机振动了下,来回信了。
【按时吃药,你也好好休息。】
他吐了口烟云,正要把手机装回兜里。
又震动了一下。
【还记得吗?按时吃药,有好东西。】
他弯了弯嘴角,还是放下了。
儿科医的“好东西”,填满的何止孩子们的期待。
他伤口没完全愈合,平时执刀拉线都很稳的左手,此时并不利索。
他做不到不回信。
想简单敲个“好”字。
刚打到【ha】,拼音还差个【o】,拇指一抖。
哈哈哈哈哈的笑死猫猫.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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