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看，画的都是她自己。

俞温又翻了一页。

她开始跟着自己的心走，笔下越来越快。

【当时，我大脑一片空白，我佩服你的睿智，你的敏锐，还有你的洞察力。

可是，有一件事儿，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帮我呢。

夜深了，我想了许多，我希望是我想多了。

但通过今天郑浩的事儿，我觉得哪怕说出口显得很掉价，很害羞，也要防患于未然。

我看得见，你那么好看，条件又好，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

你一定未必注意的到我。

其实，我今天拒绝的是郑浩，也是自己。

我不会再想跟任何人交往了，我已经忘记了对一个陌生人心动是什么感觉。

我之所以能平静的答应你一纸婚姻，正是因为我很确定这一点。

就是，我真的不会再去喜欢其他人了。

我也想当个好医生，像你那样值得信赖的好医生。

有件事，我觉得我也应该坦诚。

今天郑浩提到奶奶的事儿，我想要那纸婚姻，我是有私心的。】

写到这儿，想起郑浩提到说他默默孝敬了奶奶很多年。

俞温有些心烦地摇了摇头。

不是像郑浩说的那么简单。

她放下了笔，重读了一遍，写不下去了。

她把信纸折成三叠，第一页，第二页按循序排好。

看到第三页……幼稚可笑！

俞温把信纸揉成了一团。

刚想撕碎，看了看旁边的垃圾桶，很干净，里面只有她刚刚扔掉的三页纸。

她把那三张写废了的纸拾了起来。

第三页写满的信纸也折的很小，捏在手心里，生怕丢错了地方，被他看见，白捡了笑话。

她悄悄装进了自己的运动服兜里。

另外两页信纸，折好后，她在桌子上找了一下。

看见立在桌角书架上的那本《临床医学术语辞典》最醒目。

她把两页信纸夹在了辞典中间。

这么一折腾，墙上的挂钟早已跳了日期，1点多了。

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才站了起来。

路过卧室时，俞温又去看了看蓓蓓。

还是不放心，坐在了蓓蓓的床边，想再看看就离开的……

一大早五点半，李大夫比平时早到了一个多钟头。

“小傅主任，辛苦啦。昨天下午就来急救，今天早点儿回去吧。”

“好。”一声答应，傅主任已经脱了白大褂，跑出了夜间急诊室。

李大夫看着傅主任风尘仆仆离开的背影，挠了挠后脑勺，自言自语道：“不对劲儿啊。平时这人，硬推着都不走的吧。”

俞温好像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她揉了揉眼睛，天还没亮。

也许听错了，身上暖和了些，俞温继续趴了下去。

“叮咚。”

听见门铃响了，俞温这下子睁大了眼睛。

发现自己竟然趴在蓓蓓的床边睡着了。

怕吵醒蓓蓓，她赶紧站起身，随手放下了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的一层薄毯。

正要去开门，歪在床边睡得腿有些麻了，一下子迈不开步子。

咔嚓，一声门响。

是大门开了。

“早。郑医生有事儿吗？”

俞温听见了傅主任的说话声。

他回来了？？

“好的，让你费心了。”没听清门外说什么，但傅主任的声音很清楚。

“《临床医学术语辞典》的话，家里就有，我去拿给你。”

俞温：《临床医学术语辞典》？？？

昨晚的信还夹在里面！！！

她拉开了蓓蓓的粉色屋门，直接一个箭步朝着玄关冲了过去。

眼看傅主任要把厚厚的辞典递过去，她一把拉住了傅主任的胳膊，高喊：“等等！”

“嗯？”傅主任跟门外的郑浩同时看着她。

“啊，早啊。郑浩你要借这个吗？不好意思啊，我先借了。”俞温不管不顾，直接从傅主任手里夺过来了辞典双手抱在胸前，仿佛至宝。

“你在医院里，不是有一本吗？”傅主任转过脸，毫不留余地地揭穿了她。

“俞温，早！”门外的声音很爽快。

“一宿睡过去，昨天的事儿，我都快忘了。”谁都知道昨晚的事儿不可能这么快忘记，郑浩洒脱地笑了笑，能这么说，有他的不容易。

“俞温，我不是要来缠着你的。我从国外回来，很多术语怕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第一天上班，想借一本辞典带着，心里踏实。”郑浩言辞认真，理由很充分。

俞温内心的小鹿要把她踹晕一千回了。

可是，此时绝不能动摇！

她撇了撇嘴角，硬着头皮，看着有些嘻皮笑脸：“你这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问别人嘛。正好能跟大家多交流了。对不住哈，这个我正用着，真不能借给你。”

她最后又呵呵两声，笑地有点儿痞，根本不像平时温柔的她了。

郑浩被这么拒绝，还是有些脸上挂不住，扶了扶镜子。

他很真挚地压低了声音：“俞温，你别多想。我真的只是跟傅哥借个辞典。我在网上也会自己买的，寄过来需要有点儿时间。寄来了，我就还给他。”

这不是多想的事儿……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俞温这个霸道小人要演不下去了。

可是，想到她昨晚奋笔疾书的那封信——还有小图画。

不！这辞典，死也不能现在借给郑浩。

她在心里跟郑浩道歉了一万遍。

然而嘴上一咧，一排贝齿露了出来，“嘿嘿，其实我刚刚正在查一个词。要不你等一下，我查完了一会儿给你。”

俞温死活抱着辞典不松手。

郑浩轻叹了口气，“噢……”

这时，站在一旁的傅主任转过身，垂眸看了眼俞温嘴角边还留着淡淡的口水印儿。

他缓缓开口，“你一大早在查什么？我来告诉你。”

“我、那个、我在查……”俞温左右看看两个人。

都是内行人，她得说服他们俩！

灵机一闪，看见门外墙上的垃圾分类宣传单。

俞温眼睛里一道柔光闪过，笑得狡黠，“我在查第欧根尼综合症！”她快活的像找到了宝儿。

“第欧根尼综合症？这是英文吧？英文我能跟上，咱们汉语叫脏乱差精神病吗？”郑浩好像很容易就相信了。

“叫肮脏混乱综合征。”傅主任把话接了过去，他眼角一挑，“那你查到了吗？”

俞温趁机赶紧转过身翻开了辞典：“啊，我现在查。”

她快速翻开辞典，只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走信件。

没有？！

俞温又快速翻了一遍，真的没有！

信，哪儿去了。

她简直要抓毛，一手握着书柄，把辞典朝下；

另一只手，弹手风琴一般，拼命翻着，嘴上忍不住嘀咕着，“咦？怎么没有……”

门外的郑浩规规矩矩地等在那儿，“俞温，你慢慢查，我不急的。要不到了医院再借给我……”也行。最后两个字还没等他说完。

傅主任声音历然，“你都是这么查辞典的吗？”

“精神科疾病大概在370页左右。给我。”傅主任要过去了辞典，擡手一翻，371页刚好翻到了第欧根尼综合症。

俞温有些纳闷儿，看样子不在字典里。

她看都没看，差点儿忘了她要查什么，随口道：“哦，我知道了。郑浩你拿去吧。”

正要转身回书房，察觉到这么走开不地道，她假装看了一眼，“不错。傅主任你查的没错。”

说完，她丢下这两个人，飞一样进了书房。

桌子上的那一沓条纹纸也没有了！

她快速翻看着桌子上书架的其他书：难道是她记错了书？

傅主任倚着门，双手叉在胸前，看着翻书的俞温，似乎心情不错。

他嘴角弯着：“俞医生，这次是要查什么？”

“啊，傅主任，我……”同样的手法再不能用第二遍了。

她抓着发梢也不吞吐了，干脆实话实说：“我写了些东西，忘在这儿了。”

傅主任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修长的手指上夹着的正是她那两张三折的信纸。

“你是找这个吗？”傅主任神色自然，他温声问道：“我以为这是给我的。你要拿回去吗？”

俞温觉得脸上要发烧了，她低着头，绕开他就要往门外跑：“我上班要迟到了。”

“那俞医生留下的文字，我可以拜读吗？”

傅主任转身看着已经在玄关换鞋的俞温，忍着笑，故意问得儒雅。

“随意，我走了。”俞温摸摸运动服兜里的纸团还在，猛推了一把大门。

傅主任走过来，从后面帮她拧开了门锁。

他还是追问了句，“真的是都可以看吗？”

“随便。”门一开，她小鹿奔腾一般飞了出去。

门，关上了。

蓓蓓还睡着。

傅欣书只擡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没换衣服，径直回到了书房。

他从抽屉里取出来那一沓条纹纸，拿出来笔筒里的铅笔横握着，在上面轻轻涂了一层薄铅。

纸面上映出来了浅浅却秀气的字迹。

“……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一定未必注意的到我。”

他弯着嘴角，哑声默读。

俞温，除了你，我没注意过任何人。

看到最后【私心】两个字，傅欣书看着信纸微微擡起头，盯着雪白的墙壁，“私心？你的私心是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

他一个电话打给了沈奕安，“俞温的奶奶，帮我看看。”

“我一个忙得别人约不上的正牌名品律师，被你24小时呼风唤雨，傅哥——”电话另一头打哈欠的声音被挂断了。

他打开微信，看看表，俞温该到医院了。

这时候，他才点上接收转账。

1314，看着这几个数字，他揉了把挂着血丝的眼睛，从抽屉里拆开了新的烟盒。

指间夹着烟卷，并没点燃，他又把那封画着小螃蟹的信纸重新打开了。

他抽出笔筒里的钢笔，弯起唇角，在小螃蟹旁边签了两个字：已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