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蹈点点头,“为什么纹那三个词?”她勉强挤出一丝表情。
“他在网上查到的,说是医生的——特质,是医生拥有的优秀品质。”
说话的人不停加重语气,一字一顿,“他说这三个词太酷了,纹在身上很高级,显得人格很高尚。”
这些话说的很有章法,绝不是他编凑的,而的确是亲耳所闻,且费心回忆起来的。
“所有兄弟们都笑他装逼,只有我知道他是认真的。他经常看那个纹身,又怕走形了,又怕褪色了,竟瞎担心。”
“他想做医生?”循蹈平静地问道,虽然有些微妙,但她觉得这个想法很实在,她竟也盼望他是这样想的,而不单纯是因为装样子,才刺那样的纹身。
“他?不知道,可能吧!谁不想做医生,我还想呢!但我们这些人,有这种想法就好笑。”
循蹈欲言又止,她有些词穷,不禁暗暗责怪自己平时没有积累些心灵鸡汤,话到用时方恨少。
“不过听你这一说,我倒是能猜到他为什么想做医生。”
循蹈眼里闪过一丝恍惚,目光流露出探究的意味。
白衬衣心领神会,梗着脖子,继续道:“这样他就有底气和好姑娘表白了。”刚说完,很快又开始自嘲,“好女孩哪看得上我们,能耐不大,眼界倒是高。”
雷霄真是这样想的吗?这是他短暂且平凡的一生,最终的念想?可惜,他早早地把自己装在原本的套子里,给自己的生活判了无期徒刑,匆匆过完这一生。
“想认真生活,是好事情啊!”循蹈不便多劝,想法涌上脑,发散开,遍布除了发声器官的各个角落。
白衬衣不置可否,“从他第一次住院,就是在你那里那次,他就开始羡慕,说医生高大上,说你们做的事儿,太有价值了。”
他眼睛眨了眨,声音小了些,“我觉得我们过得也挺好的呀,他说不着调的日子,过得很烦,可又没本事改变。”
他再次深叹口气,“走了就走了吧!希望他在天上好好修炼,下辈子能好好学习、能吃苦,做个他理想中的人。”
他话说得越粗糙,循蹈越觉得恳切,雷霄的生活她完全不了解,但能大概猜到一点。虽然有很多混乱和不确定,他所认同的和他在做的相去甚远,但那些内心被灌输和构建起的思想,却是真实的,有意义的,会让他感到痛苦,也会带给他快乐。
循蹈被深深震撼着,那些累积的辛苦、煎熬,正在濒临瓦解,原本的嫌怨、甚至放弃的念头,也忽然去无影踪。
一念花开,一念花落;一念消极乏味,一念热情精彩。
“你照顾他辛苦了,也要多多保重身体。”
循蹈很想说,他们也有让人羡慕的地方,在人生的苦旅中,拥有知心贴心,能够互帮互助的朋友,也是件很美好的事,只是他们自己未必能察觉。
“我知道的。循医生,谢谢你能来看他。”
“我先走了,照顾好自己,有事上楼去找我。”
白衬衣望着女医生的背影发呆,除了有一副还算甜美的长相,没有妩媚、没有风情,顶着黑眼圈,疲惫严肃,雷霄为何对如此平平无奇的女子念念不忘?他就不会对这样的女人产生半分兴趣。
时至今日,他仍旧无法理解和认同,但并没有耽误他很体面的完成了雷霄的心愿,没有口不择言,没有不屑一顾。
临下白班收了个重病人,抢救了好一阵子,护士长在饭堂打包了几个盒饭,带回给还在加班的医生护士填肚子。
病人病情趋于稳定,值班医生护士接手后,几个下班的人才乐呵呵地扒拉起凉透的饭菜,边吃,边说着家长里短、开着玩笑,时不时开两句黄腔。笑抽抽时,米粒几乎从鼻孔喷出,仿佛刚才没有经历一场和死神的殊死搏斗。
离开时,天已漆黑。
路过十一床的病房,病人正在床前听佛乐,这是个胆管癌晚期的患者,只是知天命的年纪,但发现时已经错过了治疗时机。病情进展得很快,现在只能做一些对症治疗,但他本人倒是很乐观,似乎把生死之事看得很平淡,医生能做些什么治疗,他就乖乖地听从建议,对于治疗的结果并不纠结。
病房的门半开着,他见到循医生从门前经过,用了些力气打招呼。循蹈听见后,后退了两步,进到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