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嘉言蹙起眉,记忆没有分类存档,一键查询的功能,他拼命翻找着,是否有哪一次被忽略掉的,他做错了,冒犯到她的记录。
柴诗茜总说他直男,而谢蔲心思又深,真不好说。
可思来想去,也没有个明确的事件。
“我什么时候……”
谢蔲在月夜下的身影,仿佛一片单薄的茜纱,即刻便可随风而起。
雨密密匝匝,月亮也愈发朦胧,不知缘故地,付嘉言戛然而止在这里,不忍心再说下去。
付嘉言撑开伞,她买蜡烛无果,他随后进店,因为雨不大,伞还没有蜡烛抢手,他顺利买到。
犹豫了一路,要不要找什么借口,送给她。
最终结果是,反倒被她先发现。
付嘉言走到她跟前,伞稍稍向她倾斜,他太高,收效甚微,但也聊胜于无了,“权当是我惹你生气了,我送你。”
他甘愿退两步,难得跟她说上话,为什么要白白耗在跟她辩争这些上?
既然如此,谢蔲也默许了。
四月,道路边栽种的香樟树,花开得正盛,地上被雨打落一层,空气中香气愈发浓烈。
谢蔲有轻微鼻炎,一到春天,花粉漫天飞的时候,便容易打喷嚏,她吸了吸鼻子,却又闻到他身上的清冽气息。
陌生又熟悉。
谢蔲不免恍惚了下,握手机的手不稳,晃了晃。
付嘉言估计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他怎么惹得她不开心了。
——他惹她,在不合适的时间,生出不合适的念头。
上学期的秋季运动会,高三就走了个开幕式,算是参与过。
中学生涯最后一次,以谢宸晨带头做主张,想搞出不一样的花样。
经过全班投票,他们决定租借汉服走方阵。
当时讨论得热闹,又是选款式,又是定尺码,最后变成朝代大乱炖。好在成效是好的。
谢蔲还记得,付嘉言穿的是一款明制红色飞鱼纹贴里,戴黑色大帽,山纹甲护臂,连皂靴、腰刀都配上。
同学玩笑地叫他“北镇抚司付大人”。
付嘉言身量高,形态又好,头一低,帽檐掩住那双少年气浓极的眼,故意将脸冷着,真有杀伐决断的镇抚使大人的感觉。
衣服只穿一个上午,但大家拍了很多照,为的是过把瘾。
当时他们还起哄,让付嘉言耍耍刀。
他当然不会。
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男生爱看武侠片,以锦衣卫为题材的影视比比皆是,他耍两下,做个样子,还是可以的。
腰刀是道具,不重,也伤不了人。他手握着刀柄,转动手腕,将刀身送出去。
围观的人笑不可遏,说什么,帅中带着装,潇洒中带着诙谐。
谢蔲混在其中,偷偷拿手机拍了几张照,却被吴亚蓉无意间看见相册。
吴亚蓉拉谢蔲进房间,谈了很久。
她说,她早就发现谢蔲不对劲了,尽管成绩没下滑,但并不代表,她会对此视而不见。十七八岁,没高考,如不及时遏止,会不会变本加厉,她料不到,也不敢用她的未来作赌注。
她手指点着桌子,言辞色厉。
最后,吴亚蓉强调,如果谢蔲再不趁早断了这样的想法,她将直接找到他,和周兆顺,好好谈谈这个问题。
什么样的反驳都显得空洞苍白,没有脸,她却如此笃定,照片上的人是付嘉言。
谢蔲无力至极,她无法承认,她对他的感情是喜欢。但亦不能坦诚,她的心清清白白。
床头柜的相框,那只刻了她名字缩写的签字笔,还有什么?他留在她笔记本、试卷上的字迹,高二运动会的大合照,他站在她身后。
证据太多太多,不胜枚举。
吴亚蓉已经使出杀手锏,她不得不乖乖就范。
——闹到班主任和他面前,得有多难堪?何况,一中明令禁止,不得早恋,周兆顺未必保得住。一旦捅出去,检讨事小,人尽皆知事大。
这一届最优秀的两个学生,教导主任、校长该如何处置他们?
是的,怪付嘉言。
她对自己狠得下去,要断是吗,干脆一断百断。
付嘉言侧眸看她一眼,见她眼皮耷着,也不知她想什么。
目光又偏移,伞不大,两个人走得近,可她为的不碰及他,将手肘曲着,手搁在肚前。
最近压力大,整天待在座位上,有的人压力肥长胖了,可本就纤瘦的她,好似又瘦了几分,那细白的腕子,他食指拇指便可轻松合握丈量。
无数次,这几个月有无数次,他想和她说什么,她就摆出这样的防范姿态。
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不知不觉,走到楼下。
谢蔲开口说:“付同学。”
付嘉言的半边肩膀和胳膊被雨打湿,飕飕的凉意顺着毛细血管蹿上,从头到脚都凉透了——是她语气中的凉意。
“我生日那天,那枚压胜钱是你送的吧?”
“是。”
“我在体育馆外看到一个人影,是你吗?”
他静了静,说:“是。”
谢蔲擡眼,认真地看他,说:“谢谢你。”
付嘉言不吱声了。以他对她的了解,接下来,不会是什么好话。
“我觉得,今天之后,我们不要再……”
果不其然。
“既然你到了,”他飞快地打断她,“就快上去吧,外面冷,别冻感冒了。”
谢蔲又要开口,付嘉言抢在前头:“谢蔲,是我犯贱。我不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常常说话难听,呛你,还占你的第一,你别说,你什么都别说,我自己走。”
谢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