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补习 (1)(2 / 2)

渡夏战役 珩一笑 5064 字 4个月前

谢蔻茫然地看他。

付嘉言又添了几笔,让她借此听杨道跃的讲解,听得没那么费劲。

杨道跃的课的确难,并且进度远超学校。在座不是所有人都跟得上他的思路,谢蔻需要全神贯注,不然一晃神的功夫,就被甩到大西洋去了。

一有大家回答不上的问题,他便点付嘉言回答,像把他当课后的参考答案来翻。

谢蔻恍然。

难怪。

他对付嘉言的欣赏,或许就是他破格接受谢蔻的通关密钥。

十一点半下课,谢蔻感觉自己大脑高速运转得发热,濒临宕机,未来得及散散热,杨道跃就递来一纸测试。

“只有两道题,用我刚刚讲过的方法。”

这是写完才能走的意思。

“好。”

空间向量方法解决立体几何问题。

谢蔻深吸一口气,开始演算。

杨道跃的杯中泡着枸杞,水见底了,他去接了一杯,喝着,见付嘉言还在,随口问:“不回家吗?想留下来蹭饭啊?”

“对啊,不过不是蹭杨老师您的。”

杨道跃瞟了眼他俩,没再多问,坐下来看教案。

室内开着暖气,谢蔻原本穿着羽绒服,觉得热起来了,便脱下,搁在腿上。

里面是一件白色厚毛衣,高领,她骨架小,被软乎乎的棉花糖裹住似的,她是一块夹心布丁馅,看得人想捏捏。

谢蔻写完一道后就卡住了。

付嘉言原本在写自己的练习题,瞟了下她,见她还在原地徘徊,又去看那道绊住她的证明题,轻声说:“以D点为坐标原点,连接FG两点,做中点。”

点到即止。后面的步骤,她再想不到的话,也就不适合在这里学了。

谢蔻到底是聪明的,经此点拨,思绪如破壁而出的江水,直奔而下。

公式一路写下去,没停过笔,很快证明出来。

最后一句写完,她轻松了,轻吐一口气,眉眼含着笑意,酒窝再次浮现,像水面小小的漩涡。

付嘉言手上转着笔,嘴角不由自主地,也扬了扬,自己也恍然未觉。

谢蔻拿去给杨道跃过目,有些忐忑,

后者点了点头,“方法曲折了点,不过也对。这学期没剩多久了,应该只有四次课了。”

谢蔻忙说:“没关系,后面有课我会继续上的。”

“钱的话,你就交800吧。”

出门前,吴亚蓉给了她两千,谢蔻把钱交了,又听杨道跃说:“付嘉言你小子,也亏得是你了,不然后门也不会开两回。”

谢蔻一顿,看样子,他听到付嘉言提示她了。

付嘉言站起身,提溜着书包,笑了笑,说:“那还是我爸面子大,杨老师,我们走了啊。”

出了小区,谢蔻到底忍不住,问付嘉言:“你爸爸和杨老师认识?”

“杨老师弟弟和我爸待过一个刑警支队,非典那年,一个抢劫杀人的凶犯躲到疫区里,杨老师弟弟进去抓人,感染了,没救过来。我爸去他家慰问过几次,就熟了。”

道路两旁栽着枫树,枝条萧疏,落叶伏地。

时值寒冬,北风瑟瑟,天地一片灰白的底色,顶着这样的风,人仿佛水墨画上,无意飞溅的墨点。

谢蔻将下巴缩到衣领里,沉默片刻,说:“当刑警的,很不容易,也很伟大。”

“我爸说,守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都是本职工作,不谈伟不伟大,英不英雄的。”

这样的论调,吴亚蓉也说过。

小时候,谢蔻好崇拜爸爸妈妈,觉得救死扶伤,杏林春满,以他们为骄傲。吴亚蓉告诉她,职业不分高低贵贱,他们也只是普通人。

大了之后才真正懂得,“普通人”的涵义。

因为是普通人,所以他们没法分出身来兼顾家庭,便将谢蔻送去爷爷家。

因为是普通人,所以谢蔻即便心有怨言,也需要去谅解同为医生的父母。

作为刑警的家人,也是这样吧。

付嘉言觑了眼她的神情,不料还引起她的多愁善感了。

他怕女生,尤其怕触及女生的敏感神经,惹哭惹怒,他都束手无策,硬生生地转了话题:“事成了,请我吃什么?”

吴亚蓉怕谢蔻乱花钱,给的零花不太多,不过她好歹有些积蓄,便说:“你随便挑。”

“那就麦当劳吧。”

“为什么不吃肯德基?”

离这里几百米就有一家肯德基。

付嘉言挑了挑眉,“我喜欢麦当劳不行吗?”

“……当然行。”

麦当劳有元旦限定的哆啦A梦玩具新品,付嘉言要了一份亲子双人套餐,谢蔻虽然无语,但还是付了钱。

有这种活动,吸引了不少小孩子,他们俩大孩子混在其中,难免显得突兀。付嘉言泰然自若至极,端着餐盘找位置。

他洗了手,将番茄酱挤出来,自己吃了几根薯条,见谢蔻没动,他问:“你不吃吗?”

吴亚蓉不准她吃这种快餐,说高油高盐不健康。

付嘉言说:“吃吧吃吧,你光看着我吃,罪恶感会让我吃不下。”

谢蔻定了定,拈起一根薯条,沾了沾酱,慢慢地吃,绣花一样秀气。

付嘉言说:“你妈妈管你很严格吗?”

“嗯,挺严的。”

这不让吃,那不让碰,且能给出一众凿凿理由。

“没事,背着她吃,吃一个汉堡长不了十斤肉,她也检测不了你排出的食物残渣。”

谢蔻看看面前热气腾腾的食物,又看他,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吃饭的时候说这种话,你是希望我吃,还是希望我吐?”

付嘉言笑出声,拉拉链似的拉上嘴巴,“我不说了,你安心吃。”

谢蔻吃东西温暾,嘴巴也张得小,跟仓鼠一样,拿一个汉堡都能没了辙,吃得嘴边沾了沙拉酱。

付嘉言抽了张纸给她,她接过,说:“谢谢。”

西瓜自结果起就被套住,它的生长受限,只能按照模具的形状长,谢蔻就是这样,吃食住行,她的习惯是被吴亚蓉强行养成的。

付嘉言没人管,他是蒙古草原上的骏马,地阔天广,任他奔驰,亦可广结天下客,却也没有固定的归所。

他们两个是全然不同的两类人。

正因为如此,总是不对盘。

一大半东西是付嘉言吃掉的。

谢蔻只吃了一个汉堡和几根薯条,就饱得吃不下了。

谢蔻擦了擦嘴巴,认真地说:“谢谢你。”

付嘉言没反应过来,“谢什么?”

“那道题。”

就算最后她能解出来,杨道跃也不一定有耐心等她。

付嘉言说:“哦,没什么,我只是饿了。”

“不管你的动机是什么,我该谢的,还是得谢,还有你跟杨老师介绍我。”

“提一嘴的事,我又不是白帮,这不是捞了一顿金拱门吗?”

付嘉言晃着可乐杯,大冬天的,谢蔻仅仅是听着冰块哐当响,也觉得冰到了心坎里,他说:“不过听你一声谢,我心里也挺畅快的。”

“……”

说着,柴诗茜打电话来,问付嘉言他们在那儿。

他们几个人就在附近,很快找过来。

陈毓颖说:“万事俱备只欠谢蔻,票都帮你买好了,走走走。”

“你们怎么提前知道我在的?”

“付嘉言说的啊。”

谢蔻醒悟过来,付嘉言其实早知道,才特意选的这家麦当劳。

还说什么他就是喜欢吃。

这几个月不甚多的相处,她大概也知晓了一点付嘉言的性子,他是典型的心软嘴硬,做好事,却偏要说欠揍的话。

想讨厌他的时候,回想这么一点好,就像敌人逃窜十里远,又杀了个回马枪,毫无防备。

总之,讨厌不起来。

他们占了一排六个位置,柴诗茜坐在谢蔻和付嘉言中间。

柴诗茜也不矮,近一米七,两个手长腿长的人坐到一起,胳膊和腿挤得要打架了,她便和谢蔻说:“我们俩换个位置吧。”

她们俩矮着身,调了个座,坐下时,谢蔻不小心撞到付嘉言的腿——真是太长了,没地儿放。

“不好意思。”

“没事。”付嘉言往里收了点。

谢蔻的坐姿跟小学生罚坐似的,双腿并拢,手放在肚皮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屏幕。

事实上,她上课亦如此,脊背挺直,好像没有犯困的时候。

忽地,付嘉言轻声问:“谢蔻,我们,算是朋友吗?”

在班上人——包括陈毓颖她们——的眼里,他们大概称得上死对头。

象棋里,将帅碰面,必有一亡,一山也不容二虎,他们要争第一,势要争个头破血流,才分得出胜负。

但一起吃饭,看电影,与其说对手,不如说朋友。

他们算吗?

谢蔻注意力放在电影上,没听清他的话,疑惑地“啊”了一声。

“我说……”

付嘉言正要重复一遍,她转过脸来,她的本意是借助看口型,听清他的话,电影场景突然激烈起来,一声爆响,吓了没防备的谢蔻一跳。

这么近的距离,荧屏里白昼的亮堂光线,让他得以看见,她的睫毛像被露珠击中的蝶翼,轻轻颤了两下。

露珠坠落,那霎,付嘉言眼前的她,似乎也如爱丽丝的仙境里的梦幻,和不真实。

话到嘴边,全然变了味:“我说,你跟秦沛关系很好吗?”

谢蔲说:“还好吧,陈毓颖和谭吕婷跟他更熟点,怎么了吗?”

付嘉言说:“我只是好奇你们怎么总是一块出来玩儿,随口问一嘴。”

“是陈毓颖叫的。”

“哦。”

付嘉言想,她一定有很强的边界感,在她圈划的名为“朋友”的世界,有数道入口,层层筛选,才得以进入。

秦沛或许都没得到通关文牒。

他说:“你知道秦……”

同一时间,谢蔲已经扭回头,继续看电影了,也没听到他的话。

你知道秦沛喜欢你吗?付嘉言把未尽的话吞回肚中。于谢蔲,于秦沛,好像都轮不到他来说。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这个时候,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念头。

元旦之后,谢蔲便开始在杨道跃补习班补数学。

原本,付嘉言的同桌是唐宸晨,她那次占了唐宸晨的位置,大家便默认她固定坐那儿了。

成为同桌,却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关系的和睦。

所有人都注意得到,谢蔲在和付嘉言比。

比正确率,比做题速度。

这里是来自几所高中的佼佼者,在没有来此之前,他们便听说过付嘉言的名头——

市辖五个区十三所初中,独他摘得中考状元,其他学校试图挖人,说给几万奖学金,也没能挖动,到底让他去了一中。

在一些家长心目中,付嘉言更是自家孩子的榜样,从成绩到品行样貌,浑身上下,无可挑剔。

他像定海神针,立在那儿,你就知道,最高的标杆在哪儿。

但世上每一个“最”,是用来被打破的。

那次,杨道跃出了两道同类型的题,点人上去解答,付嘉言刚举手,谢蔲立马站起来。

“行,就你们俩吧。”

两个人同时立于黑板前,一高一矮,身高差显著,只听得“沙沙”的写字声。

付嘉言先搁下粉笔,他拍了拍手,回到座位。谢蔲看了他一眼,笔尖停了停,抿起唇,加速写完。

一前一后,不到半分钟,展示在黑板的字迹差也十分显著。

杨道跃说:“付嘉言,你这个字得向谢蔲学学啊。”

付嘉言厚脸皮地说:“外表不重要,内涵才是精华。”

“不看解题过程和结果,我都想先给你扣两分。”杨道跃丝毫不留面子,“好比宴会厅你穿花裤衩,别人西装革履,你说别人喜欢谁?”

大家笑得也毫不客气。

“都对了,谢蔻的方法一步一个脚印,付嘉言的……非常精妙,”杨道跃话音一转,“但也更剑走偏锋,对于应试教育而言,谢蔻的更稳当,即便结果错了,也还有过程分。”

显然,他欣赏付嘉言,却支持谢蔻。

他们现在才知道,付嘉言不是攻无不克,鳌头独占,只是还没碰到谢蔲。

一次课后,连杨道跃也和付嘉言开玩笑:“你这算不算引狼入室?”

付嘉言耸耸肩,没太有所谓的样子,“就算是,我现在也赶不及把她驱逐出去了。”

杨道跃教书育人近三十年,桃李满天下,眼光毒辣,“所以你得让自己变强,不然她迟早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

市里优秀的学生不少,教育制度没那么严苛,就像圈养在动物园里的熊猫,缺了那种激烈厮杀的野生环境,日子过得太安逸,当谢蔻这种耐心、有野心的狼闯入,他们就危险了。

他们也许该庆幸,只有谢蔻这一匹。

当然,杨道跃希望,她能迫使他们记起,自己也曾是食肉动物。

他拍了拍付嘉言的肩,“小伙子,别仗着自己头脑聪明就飘得太高了,你是聪明,但不是天才,稳扎稳打一点。”

杨道跃已经教了付嘉言几年,于私,他不想看到他落于人后;于公,培养了这么长时间的好苗子,轻易被新来的超了,岂不是砸他招牌。

哪想到,一语成谶。

一中对理科的偏袒显而易见,前几次月考不考文科,期末才考。

期末的重要性显而易见,这决定了他们在吃过年的团圆饭时,是被吹捧,还是被拉踩,也间接影响着压岁钱的多少。

校方动了仁慈之心,试卷没有出得太难。

谢蔻是有先见之明的,这么综合一排下来,她成了当之无愧、无可争议的年级第一。

付嘉言被周兆顺叫到办公室,极大可能是因为他文科稀烂到惨不忍睹的程度了。

他被训完时,谢蔻抱着一沓卷子从政治老师办公室出来——为了图省事,文科只选一个文综课代表,便是她。

付嘉言一瞟,就看到最顶上的,明晃晃的两个数字,68。

赫然是他的试卷。

难怪自古都用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