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看着地面，也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凌奶奶握着大儿子的手，眼泪也开始哗哗往下流。

凌大珍皱着眉头，赶紧回过头给身后的凌大强使了个眼色。

凌大强挤了过来，粗声粗气地说道：“妈，你跟他们住还不如跟我们呢，我现在能挣钱了，养得起你。不像大哥跟大嫂，现在想让你回来，肯定是指着你那份退休工资呢。”

凌大军指天发誓：“妈，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绝不会跟你要一分钱的，要是我跟你要钱，那就让我跟杨玉两个不得好死！”

凌奶奶赶紧说：“大过年的，别说这种话！你的意思妈都听懂了，妈……妈原谅你了。”

这话一出，凌大珍跟凌大强两个人都无语了。

张老太立刻说：“是啊，母子哪来的隔夜仇啊，你能原谅大军就好，他是个好儿子，错的人是我们家杨玉。都是她不好，都是她！”

老太太伸手就在杨玉的脑袋上敲了几下，还敲得挺重的，杨玉一个趔趄朝前一扑，摔在了地上。

凌奶奶这才说：“大军，快把阳阳妈扶起来吧，有什么话站着说。”

凌大军把杨玉扶起来，夫妻两个人都低眉顺眼地看着凌奶奶。

“妈，你原谅我了，那就搬回来吧，咱们还跟往年一样，一起过年。”凌大军说：“还有初夏，也一起回来吧。之前是我们不对，初夏是我们亲生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应该生活在一起的。”

凌奶奶原本还挺感动的，可是等凌大军提到凌初夏的时候，老太太忽然变得眼神清明起来了。

她说：“初夏不能跟你们住一起，我也不会搬回来的。”

杨玉面色一变：“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相信我。”

“不是我信不信你的事儿，主要是家里人太多了，杨霞也带着孩子住在这里，再加上我跟初夏，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好好学习了。初夏成绩很好，就要考大学了，我可不能让她在这种环境里学习变差了。”凌奶奶说得非常清楚。

杨玉跟凌大军交换了一个眼神，凌大军就说：“好，不回来住也好，那大年三十那顿饭，咱们一家人总该在一起吃吧。”

凌奶奶说：“不了，今年大珍一家三口住在我们租的房子那儿，我们一起过年。你要是有心，等大年初一，我跟大珍一家人过来跟你们一起吃个饭。”

“大珍，你同意吗？”凌大军看向凌大珍。

凌大珍已经不想说话了，她翻了个白眼，不怎么高兴地说道：“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初夏呢？”凌大军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后头的凌初夏。

凌初夏笑了一下：“你们真的把我当成一家人？”

“那是当然啊，你本来就是我们的孩子，之前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是爸爸妈妈昏了头，初夏啊，爸爸妈妈没有文化，你是个要读大学的孩子了，你能原谅我们吗？”凌大军看上去非常诚恳。

张老太突然从一旁挤了过来，她走到凌初夏面前，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孩子，我是你的外婆。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孩子，你真是受苦了，我的孩子呀……”

凌初夏任由张老太抓着她的手臂，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张老太抒发了好一通情感，然后又抓着杨玉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帮杨玉向凌初夏道歉。

“孩子，你妈妈不是个好妈妈，外婆不求你原谅她。外婆就是想着，你能不能认我这个外婆？外婆都七十多了，没几年好活了，呜呜呜呜……”

众人全都看着凌初夏，想知道她会说什么。

凌初夏笑意盈盈看着张老太，突然说：“外婆，我跟外婆又没有仇怨，我当然会认外婆啊。”

张老太立刻破涕而笑：“好孩子！真是我的好孩子！外婆可真高兴啊！”

凌大军趁机说：“妈，大珍，大强，不管怎么说，我们到底是一家人，现在就要过年了，有什么仇怨都让它过去吧，大家安安心心过个好年，你们说呢？”

凌大珍有气无力地说道：“随便吧，反正我懒得管了。”

凌大强也说：“我也是，不想说话了。”

“那就进去坐坐，来都来了，总要喝我家一杯茶水吧。”凌大军好说歹说，把弟弟跟妹妹都给拉进屋里去了。

杨玉扶着凌奶奶也进去了，张老太就顺势把凌初夏也给拽进去了。

其他人还想进去，但是客厅面积太小，坐不下，杨霞就端出很多借来的小板凳，让其他人在外面走廊坐着喝茶吃瓜子。

屋内，张老太拉着凌初夏嘘寒问暖，看上去一副好外婆的模样。

“平时身体怎么样啊？”

“身体特别好，一次能跑五千米。”凌初夏一直在笑，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笑意根本没进眼底。

“那就好那就好，身体好最重要。那你会做饭吗？”

“也会的，家常便饭都可以。”

“好啊，真好，你看看这孩子，长得多好看啊。”张老太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一直拉着凌初夏的手舍不得放开。

最后，张老太说：“外婆家就在下头县城里，坐车只要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了，你想不想去外婆家里玩？外婆给你做好吃的。”

“我想去的呀，要不然，过了年我去给外婆拜年吧。”

张老太喜不自胜：“太好了！那外婆到时候去县城的汽车站接你！你哪天去玩儿？”

“初三吧。”凌初夏说：“到时候我带好吃的去给外婆拜年。”

“真是我的好孩子，外婆等着你！”

跟张老太约好拜年的时间后，凌初夏就说：“我跟凌大军先生和杨玉女士没什么可说的，现在已经外婆说完话了，我打算回去了。”

凌奶奶见状，也赶紧说：“那我也回去了。”

凌初夏说：“奶奶，那这个房子，你是不准备要回来了吗？”

凌大珍听到这里，赶紧说：“是啊，妈，房子怎么办？给他们住当然可以，但必须收钱！就当是你租给他们住的，要不然，就让他们搬走！”

凌奶奶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我不想跟他们计较这么多了。”

“妈！你怎么这样啊！大哥对你这么坏，你还护着他？”凌大珍看上去很生气。

凌奶奶说：“我不是护着他，我是不想把他逼急了，他今天都下跪道歉了，还把自己打成那样。大珍啊，如果日子过得下去，他也不会这样面对我。到底是我的亲骨肉，要是把他逼上绝路，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凌大珍被噎住了，凌奶奶继续说：“既然他已经道歉了，我也愿意接受。反正分过家了，房子留给他继续住，我以后还是跟初夏一起。”

凌大珍叹口气：“随便你吧。”

一群人就这么回去了，凌大珍一直不太高兴，之后一整天都没有跟凌奶奶说话。

凌奶奶知道自己理亏，便加倍地对她好，给她夹菜，给她削苹果，晚上还给她做了宵夜。

于是，凌大珍也被哄好了，大年三十的早上，一家人又恢复了和睦，高高兴兴做起了团年饭。

上午十点多，隔壁江山带着江沅过来了。

“奶奶，我跟小沅回去过年了，备用钥匙我交给初夏了，你们要是想用电话，就自己打开门进去用，千万别跟我们客气。要是有什么事，也可以打电话找我，电话号码我也写给初夏了。”江山说：“等我们初四回来，再给奶奶拜年。”

“好，你们开车回去，路上小心点儿啊。”凌奶奶跟凌初夏一起把他们俩送到院子外。

江沅走在凌初夏的身边，小声说：“初三早上见。”

“好，初三早上见。”凌初夏送给他一个微笑，“明年见。”

等江山兄弟俩离开后，凌奶奶就赶紧回到厨房，继续帮凌大珍一起做饭。

至于凌初夏等人，就只用坐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零食，什么也不用做。

凌初夏之前一直忙着学习，没怎么看过这里的电视，现在跟着大家一起看，忽然也觉得电视节目很有趣了。

晚上吃过团年饭，一家人都围在电视机前面看春节联欢晚会。

在凌初夏的印象里，后来的人们已经不怎么看这个节目了，但现在的人们却对春晚非常热衷，一定要从头看到尾才行。

到了零点，赵明杰带着凌初夏跟赵勋去了院子外，把提前买好的烟花点燃了。

凌奶奶跟凌大珍站在院子里看烟花，凌大珍抱着凌奶奶的手臂，在她耳边说：“妈，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凌奶奶眼眶一热，差点哭了出来。

之后的两天，凌奶奶跟凌大珍他们一家人都忙着走亲戚，凌初夏哪儿也不用去，就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看电视、看看小说，过的特别惬意。

到了初三的早上，她换好一件深色的长大衣，穿上牛仔裤、皮棉鞋，戴好帽子围巾，背上书包出了门。

“初夏啊，吃了午饭就回来，别玩的太晚，县城那边下午就一班车，错过了就要等明天了。”凌奶奶送她到院子外，细细叮嘱着。

“好，我会早点回来的，奶奶放心。”凌初夏抱了一下凌奶奶，接过她手里拎的点心礼盒去了公交车站。

早上七点五十，凌初夏在汽车站的门口跟江沅汇合了。

“江沅同学，新年快乐。”凌初夏笑着朝江沅伸出受，“红包拿来。”

江沅真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红包放在了凌初夏的掌心上：“新年快乐。”

“真有红包啊？”凌初夏笑着打开红包，发现里面是一百块钱。

这个年代，给一百块钱红包可不是小数目了。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你比我小几个月，我给你红包，是应该的。”

凌初夏说：“红包我就收下了，这个是给你的。”

说着，她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递给了江沅。

江沅愣了一下：“这是？”

“你昨天过生日，这是你的生日礼物。”凌初夏笑着说：“你不会以为，我会不记得你的生日吧。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忘记你的生日？”

江沅看上去高兴极了：“谢谢你的礼物，我现在可以拆开看吗？”

“当然可以。”

盒子里是一双男士的皮手套，比较厚实，可以挡风的那种。

“很合适。”江沅试戴了一下手套，发现大小刚好。

“你的手指太长了，我真怕买小了。”凌初夏说：“你之前戴的那个手套透风，这个就不会了，以后冬天骑车也不要紧了。”

“谢谢你，我很喜欢。”江沅把手套摘下来，很珍惜地放在了自己的背包里。

两个少年人买了车票，坐上了去县城的车。

一个多小时后，跟江沅分开的凌初夏在县城的汽车站见到了张老太跟一个和张老太长得很像的中年男人。

“初夏，这是你二舅。”张老太介绍道。

凌初夏乖巧喊人：“二舅好。”

二舅的脸上显出异样的惊喜：“好，好，真是个好孩子！走走走，快去家里，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二舅骑了一辆三轮车过来，凌初夏跟张老太就坐在车斗里，被拉去了他们在县城的家。

张老太的家面积还是挺大的，还有一个小院子，种了不少蔬菜。

凌初夏跟着他们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杨霞。

“初夏来啦。”杨霞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凌初夏没理她，杨霞也没生气，还是继续说：“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这是何卫，他比你大几岁，你可以叫他卫哥，咱们这儿的人啊，都叫他卫哥。”

何卫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青年，他长得流里流气的，剃了一个光头，身上穿着一件非常值钱的真皮皮夹克，手指上戴着好几个粗大的金戒指，嘴里叼着一根烟，看见凌初夏的那一刻，何卫就坐不住了。

“你就是凌初夏？你果然长得很漂亮，比照片上更好看！”何卫看着凌初夏，一脸惊喜。

凌初夏面色一变：“我去找外婆。”

杨霞笑着拉住她的袖子：“你外婆去做饭了，我跟你说，卫哥是咱们县城最有势力的人，能跟他做朋友，那是你的福气。”

“我不跟这样的人做朋友！”凌初夏说完，转身就要走。

杨霞死死拉住她：“你也别这么固执了，你爸妈做主，同意让你跟卫哥处朋友了！今天喊你过来，就是让你们俩把亲事给定下的！只要定了亲，就能结婚了！”

“你胡说什么？二十岁才能结婚，我根本不到年纪！”凌初夏推开杨霞，“我要回去了，你们这些人实在是不知所谓！”

门口突然出现了好几个人，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的。

张老太带头站在门口，冲着凌初夏笑得特别好看：“初夏啊，什么年纪不年纪的，在咱们小地方根本不重要。只要你们俩做了夫妻，等到了年纪再去领证就行。”

“是啊，初夏，你别看卫哥长得磕碜，但卫哥有钱呢。你不是最喜欢挣钱了吗？只要你跟了卫哥，想要多少钱都有！”杨霞笑着把凌初夏往回拉。

凌初夏甩开她的手，冷冷道：“凌大军跟杨玉怎么不在？”

“他们俩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就能到。”杨霞说。

“你说我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