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地看着外面那条横穿小镇的河;水面很平静,清澈见底,水边的几颗深绿色水草就像是我的“儿时朋友”,常常与我为伴。偶尔划过的一艘小木船,上面坐着一两个游客,手里握着相机,正在努力地把那个似乎被世界遗忘的地方向世人宣传。我感到极度不甘心,总是对大城市充满着幻想。那种渴望就像是干涸的河床对一场暴雨的期待,那么洪烈,那么直接和干脆。于是,那年的初三暑假,我离开了生活十四年的江南小镇,全家人陪我搬到了北京。就在搬家前的那一晚,我从爸妈卧室的门缝里瞄到妈妈正坐在床头小声地抽泣,而爸爸站在床边的窗户前不停地叹气。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任性,或者自私。
初到北京的那几年,曾经的向往,终得实现,犹如一只充满能量的鱼,终于回归了大海。可是,直到我从人大新闻系毕业,在北京,那个诺大的国际大都市的黄金地段-建国门,开始工作后,渐渐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快要窒息,一种无形的压抑感正在体内形成一股强大的暗流,似乎随时都会爆炸;连皮带肉炸得七零八碎。那个画面太恐怖,我心底直犯怵,根本不敢去深想。
城市的喧嚣,像是一股黑暗的邪恶力量,残酷地折磨着一颗想与平静“私奔”的心。默默地望着远方,脚步却不知为何那般沉重,就像是有人用粗粗的钉子把我牢牢地钉在了钢质的地面上。我所有的挣扎,均显得那么无力和可笑。天亮前的梦,是美好的,虽然只有暂短的一瞬间。
二十几岁时看到的世界和五十多岁时看到的画面定然不同。就像一米五的人是感受不到一米九的人呼吸到的空气有多么的“清新”。又或许,根本不存在什么不同;可是,每个人都会在心底有一两个与他人不同的想法,就算是错的,自己也会忠贞地坚信着。故而,在不同的时期,我都会贪婪地给自己一个机会,哪怕是找一个牵强可笑的借口,也要让自己出去看看。
在我看来,成长,并不是把自己所有的“骄傲”和“自信”都打得稀巴烂,使劲地扔在地上;然后,颤颤巍巍地爬过去,把它们一块一块地在“现实”的喝令下拼凑成“别人”想要的模样。人生只有一次,我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当然,也难免偶尔会显得很“任性”。
十天前那个周三的晚上,在东单北大街,职场的“酒桌文化”还没结束,我猛地推开那只快伸进我裙底的不安分的脏手,狠狠地甩了酒气冲天的董庆鸿那个混蛋一巴掌;“啪”的一声,响彻整个餐厅包厢。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场合,只剩下齐刷刷的惊愕目光,像火一般炙热,死死地盯着我看。我既气愤又尴尬,屁股下像是瞬间着了火;抓起旁边的手提包,目光对着餐桌上的一片狼藉,说了句“抱歉,我先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逃出了餐厅。
在众人面前,打了合作方的项目经理,老板居然没有让我走人,觉得他的良知还是红色的,而非黑色;不过,他还是建议我休假几天。毕竟姓董的已正式道了歉;当然,毫无质疑地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可怜的“酒”身上,我真想知道,酒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正如怡红院的姑娘,劈头盖脸地被一个管不住自己男人的泼妇臭骂一顿,那恶心的男人还楚楚可怜地说自己是被勾引的。
合作项目还有两周才会结束;如果我不出去“避一避”,在工作中遇见了他,难免尴尬。而我心中的怒火仍未灭尽,说不定还会在他的左脸上也甩上一巴掌;如果真的那样,结局注定会是我卷铺盖走人。为那样的“垃圾”弄丢工作?当然不值。
我还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像个孩子在舔着一根五颜六色的棒棒糖,那么沉迷;却突然听到司机重重地按了按喇叭,才意识到公交车已经到了终点站-Nagyvárad地铁站,车里的其他乘客都早已“消失不见”。我拽着行李,急忙地从后车门下了车,同时大声地用英文和司机说了声“对不起“。司机吃力地扭过身来,竟然微笑着和我说了句匈牙利语,我假装听懂了。或许是忘了看日历,那天应该不宜出门,不然怎么接二连三地像丢了魂一样。拖着行李换乘上了地铁三号线,浅蓝色的车厢,就像是从废墟里扒出来的一个破旧的铁皮,部分油漆已经开始脱落。可是,我竟然莫名地很喜欢那种“沧桑感”,毕竟整天就喜欢往自己的头上扣“文艺女青年”的帽子。
地铁里竟然没有空调,后背早已热出了汗。我坐在两个身材魁梧的白人男子中间;一个在不停地讲电话,情绪还有点小激动,另一个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大包,一动不动;我瞬间觉得更加燥热。不经意间,注意到一对大约二十出头的情侣,穿着印有蓝色花纹的白色情侣装;站在几米外的地铁门旁。男孩比女孩高出一头,英俊的脸庞,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女孩依偎在他的怀里,彼此甜蜜地看着对方。我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也听不懂,只见男孩不时地在女孩的额头上留下轻轻的吻。那个画面,是那般的纯净,那般的让人羡慕,甚至嫉妒;就像是高贵帅气的王子爱上了街上一个相貌远远不如我的女子。地铁到了下一站,他拉着她的手,下了车,留下我这个绝对的局外人在车厢里发着愣。
我苦笑着问自己,是否还应该相信爱情?
从Kálv广场站下了地铁,顺着手机地图,照着公寓地址慢慢寻去。市区内没有风,很燥热,一路上拉着沉重的行李箱,早已“大汗淋漓”,喉咙也开始冒火似的在抗议。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看见了一个印有红色LOGO的SPAR商店,就像是发现了一个巨大的乳白色雪糕。两三步奔进去买了两袋巧克力味的夹心面包和一瓶冰镇的无糖可乐,还有西红柿、黄瓜等用来做早餐的食材。离开商店,又拖着行李箱,走了六七分钟,终于找到了门牌号6a;就像是看到了幸福的终点站,精疲力尽的躯壳瞬间亢奋了不少。
“房东不是发信息说他已经在这里等我了吗?人呢?”我浑身懒散地杵在那里等着不知长什么样的房东出现。使劲拧开还冒着冷气的可乐,一口气灌掉了大半瓶;喝得太急,连续打了三个饱嗝。拧上瓶盖,慌忙地微微转过头,看了看周围,希望没人看到,不然肯定会说我是个不顾形象的女生。
就在这时,我瞄到不远处的街对面一个男子正在盯着我看。心里一阵凉风嗖嗖地吹过,我赶紧转过脸来,没有再看他。街上的行人淅淅沥沥,我暗自抱怨,刚到这座城,这么快就遇到了坏人?如果他真的对我下手,那我该怎么办?大叫?撒腿跑?似乎都不现实,毕竟都需要足够的力气;我早已疲惫不堪,除了维持呼吸,没有任何多余的体力可以用来“自卫”。
“什么?他竟然走过来了!”我用余光惊愕地发现他正在朝我这边迈出脚步。急得我额头开始不停地冒汗,就像是蒸汽机,似乎快要冒烟。发麻的双手迅速插进外套口袋里,什么“武器”也没有摸到,真后悔没有提前买一瓶防狼喷雾。
一转眼,他已经快走到我面前,还有四五米的距离。我不敢看他,尽量转过头,希望他会自动消失。该死的,我要怎么办?这时,远远地看到一个不算年轻的身材微胖的女人,金黄色的长发,扎了个马尾,微仰着头,悠哉地抽着烟,倚靠在一家商店门口;可她并没有朝我这边看。我可以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叫,她会听见的,她会帮助我的,是的,她一定会。
“你好”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啊!你想干嘛?”我几乎跳了起来,嗓门提得很高,双腿扎稳马步,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要使出降龙十八掌的架势。
“嗨,嗨,冷静”他被我“中国人都会功夫”的错觉吓到了。“请问你是林小姐吗?”他连忙往后退了两三步,探着头,小心翼翼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想干嘛?”我越问越激动,似乎真的要对他动手。
“你预订了我的公寓,我是房东”他一脸无奈地解释着,面带尴尬的笑容。
“啊?你是房东?你不是说已经在这里等我了吗?”
“是啊!我在等你啊,公寓在对面6b,不是这里”他指了指我身后的门牌号,原来是我看错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