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孙女姚玥玥自告奋勇,跑去接:“喂!”
“我爷爷回来了。”
“爷爷,警察叔叔找你。”
小姑娘第三句话刚说完,姚大山快步走近,接过话筒。
刘翠连紧跟着从后院进来,凑在他旁边细听。
“嘘!”姚玥玥懂事地提醒笑闹的弟弟妹妹。
电话那头刚说出姚红芳所在地,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可能,她过完年就去打工了,我送她上的车,怎么可能在坝弓村蔡泗坳?”
“不可能!”刘翠连也不相信。
红芳要是在幺湘镇,怎么可能不联系家里?
无论信不信,最后他们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打算拨通余诚给的号码。
要不是已经天黑,姚大山恨不得现在就跑去瞧瞧。
同样的,姚红芳终究是鼓足勇气,拨通了烂熟于心的号码。
“爸,是我。”
想到二月头佯装去打工,实则车子刚出发没多久,她就说落了东西下了车。
来到蔡家快三月,好几次想拿起座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因为心虚,生怕父母从来电显示窥探她的位置,就一直没联系。
这会,心里是浓浓的愧意。
其实,她爸妈压根就不会看来电显示。
“红芳?是红芳。”就是说嘛,他们女儿怎么可能在坝弓村,还那啥了。
“红芳,你这几月怎么都不给家里来个信,我和你妈都以为你……”姚大山话还没说完,那头的女子就哽咽起来。
“爸、妈,我没事,就是,就是。”她说不出口。
“没事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是不是被厂里领导骂了?都跟你说,让你跟着你哥哥嫂子一块,你就不听,你一个小姑娘,看着就好欺负,你现在在哪,我让你哥明天来接。”
“你爸说得对,厂子工作不顺心就别干了,换一份。”因着失而复得,喜极而泣的刘翠连也开口叮嘱道。
见姚红芳拿着话筒不说话,白白浪费话费,蔡母和蔡父对视一眼,一人上前搀扶,一人接过话筒。
“红芳,我来和你爸妈说。”蔡父道。
蔡母一脸心疼她的模样,温声劝姚红芳别哭了,别动了胎气。
姚大山二人怎么可能听不见那头的动静,一直在喊姚红芳名字。
蔡父乐呵呵地开口,直接就说姚红芳怀孕了,姚家两口子有了外孙,要当外婆外婆了。
电话那头的姚大山,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谁?让红芳接电话!”
“亲家,你女儿红芳和我儿子大福谈对象,现在在坝弓村蔡泗坳。她肚子里孩子都快五个月了,肯定是个男娃,我们找个时间商量下小两口的婚事吧,得赶紧把日子定下来。”蔡父红光满面地笑着。
“怎么了?红芳说什么?”见姚大山紧握话筒,气得颤抖,刚离开片刻去安抚孙辈的刘翠连,紧张地询问。
“你自己听。”硬是憋出四个字,把话筒塞给刘翠连。
“红芳,你这两三个月去哪了?我和你爸都担心坏了,没事吧?外面待不惯就赶紧回来吧,家里什么都有,你……”刘翠连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蔡父没耐心听,又把话筒塞给姚红芳。
女子眼泪成串,抽了抽鼻子道:“妈,我没事,我现在在坝弓村。”
“你在那干什么?怎么不回来啊?”刘翠连有些懵。
虽说是一个镇,但两边隔得挺远,她去都没去过。
“我……我在这边找了个对象,他叫蔡大福,大福,你来和我妈说说话。”姚红芳既有些紧张,又带着几分激动,想要介绍二人认识。
蔡大福连连摇头,他才不接电话找骂。
“赶紧回来!”刘翠连听到这,大声命令道。“你待在别人家算怎么回事?”
“妈,我已经怀孕了,五个月了……”
后面的话,刘翠连都听不进去了,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姚大山会气得咬牙切齿,现在的她,恨不得破口大骂。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姚红芳也没再藏着掖着,又提及她“公公婆婆”让二人来商量婚事。
刘翠连听到她的话,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了,实在受不了了,干脆挂断电话。
扭头看到啪嗒啪嗒抽着旱烟的姚大山,站在原地的她,掐着掌心,口不择言道:“还不如死外面算了。”
待在自己身边时,同龄人就姚红芳什么都不用干。
自己连碗都舍不得这个女儿洗。
没想到,她倒好,上赶着倒贴别人。
同在幺湘镇,竟然不联系。
哈哈哈,真是好样的,好样的!
刘翠连想着,笑着笑着就哭了。
“奶奶,你怎么了?”姚玥玥原本在一旁玩着,见刘翠连擡手抹泪,走近用小肉手给她擦。
“没事,你玩去。”妇人轻轻推开她。
姚玥玥一步三回头,总觉得站在一边不说话的爷爷也很奇怪。
姚大山眼里都是怒火,咬牙没跟着骂出声。
重重一脚踹在墙根,脚尖疼得不行,可远不及他心里的痛苦。
他的女儿,如此作贱自己,怎么这么蠢!
“我现在就去把她带回来。”豁出老脸去,找人开车送一送。
“蔡泗坳路不好走,晚上危险,明天再去。”刘翠连何尝不想马上把人带回来。
姚大山站在大门口,看着浓浓夜色,默不作声。
姚玥玥依稀记得,这一晚,爷爷奶奶不停叹气。
她们姐弟三人,在这种低气压下,没敢像往常一样闹腾。
第二天,课间和同学一起跳皮筋的霍不丢,刚起跳,就听见金手指突如其来的一声哀嚎,惊得劈了个叉。
“丢丢,你没事吧?”一旁候场的霍怡馨,赶紧上前拉起她,上下扫视一圈问。
“没事。”霍不丢拍了拍胸口缓解情绪,看向半空中捶打空气的金手指,疑惑地挠了挠头。
叔叔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功德值不增反降,金手指心里苦,却不知道怎么和霍不丢说。
作者有话说:
【如果隐瞒到孩子出生,情况会怎样?】
怎么都联系不上姚红芳,报警也没有音信。
姚大山和刘翠连,做梦梦到闺女挨饿受冻,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暑假的某一天,在蔡泗坳躲躲藏藏大半年,终于生产完的姚红芳,打来了电话。
主旨便是请二老来吃外孙满月酒。
姚大山和刘翠连从欣喜到绝望,最后失望透顶。
挂了电话后。
刘翠连站在后院,面朝大山,任泪水糊住视线。
往常梳头费劲遮掩的白发,此刻凌乱散落她都顾不上了。
姚大山扛起锄头,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家。
一向挺直的脊梁,在这一刻彻底弯了下来。
半月后的周末,跟着奶奶刘翠连走山路,去看姑姑的姚玥玥惊讶极了,看姑姑?
刘翠连挑着担子,按照新信县的习俗,准备了娘家人去吃满月酒,至少要带的三样东西:炸烫皮、两只老母鸡和三十个鸡蛋。
曾经畅想过闺女出嫁、孩子满月等,他们要如何用心筹备,就这份薄礼都大吵了一架。
“去看她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姚大山气愤不已。
“可她毕竟是我们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刘翠连既气又心疼姚红芳。
“你把她当宝,她自己要去别人家做草,当牛做马。”
……
刘翠连哪里不明白,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如此自轻自贱,没人会看重她。
所以,她才想着就去看看,至少让对方知晓,姚红芳家里还是有人的,不能太过火,其它的,就看她自己了。
看着自己都像个孩子的姚红芳,已经是孩子的妈。
刘翠连笑不出来,也不想抱所谓的外孙,看一眼都嫌弃。
男方喊她妈更不想应,没名没分,谁是你妈?
蔡父蔡母话里话外,都是姚红芳如何吃苦耐劳,和蔡大福感情多好多好。
刘翠连听得牙都要咬碎了,紧紧掐着掌心才没当众发火。
什么狗屁亲家,滚滚滚!
年幼的姚玥玥不懂这些,也没听到,她被姑姑姚红芳拉着在屋里玩。
对方一直说自己长得像爸爸姚红星,看着就亲切。
大方地分享抽屉里漂亮的珠链,还让小姑娘随便挑,那是姚玥玥小时候见过最看好的饰品,一直有好好珍藏。
可,自得了珠链的那一天起,爷爷奶奶待她的教养方式,就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女孩子要娇养?
不!
什么粗活累活都得干!
不然在家过得太轻松,终究是便宜了外人。
砍柴、烧火、洗衣服、插秧、收稻子……姚玥玥轻松愉快的童年,在这一年戛然而止。
至于姚红芳,如愿和蔡大福领证了。
赖家给了一千三百块彩礼,姚大山和刘翠连一分没留,还往里垫了一笔,都用来给她置办东西了。
远在他乡的姚红芳大哥姚红星,也就是姚玥玥的爸爸,得知自己妹妹下落。
连着好几个白天,时不时冷笑;夜里站在出租屋阳台,一根接着一根抽烟,黑暗中猩红点点,犹如他的心绪烦杂不宁。
他并没有回来参加姚红芳迟到的婚礼。
也没再主动过问她的生活,随便吧。
不撞南墙不回头,自己选的路,自己挑的人,以后也别找他诉苦,他绝不会心疼半分,都是活该!
能让姑娘不明不白上门,给生儿育女的人家,能有多厚道?
随着年纪渐长,阅历渐丰,姚红芳清楚知道自己被所谓爱情冲昏了头,犯了傻。
夜里辗转反侧后悔,白天强打起精神,操持一家人的吃穿住用行。
当初觉着亲切和善的婆婆,挺蛮横无理的,公公话不多,却总能挑起事端,二人都偏心小叔子。
自己的丈夫蔡大福,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个不顶事的,媳妇身上但凡有两块钱,他都要掏干净,吃喝嫖赌样样沾。
一双儿女,算了,不提也罢。
侄女长大以后,一直埋头工作,从不考虑婚姻。
姚红芳走亲戚时便劝道:“玥玥,你弟弟妹妹都有对象了,你也该考虑考虑了。”
“姑姑,我想不到它有什么好处。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结婚吗?”
姚红芳抿了抿嘴,回首前半生,不禁苦笑。
“其实,不结婚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