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2 / 2)

秦姝意又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笃定道:“好啦,没什么可是的,你家小姐可是有四海八荒的大罗神仙护着呢,这样的魑魅魍魉还奈何不了人。”

她心意已定,无论是谁都动摇不得。

春桃自小跟在她身边侍候,自然明白小姐的脾气性情,当下就算再想阻挠,也是闷闷地堵在嘴里说不出来,末了只能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塞到袖中。

看见春桃听话,秦姝意这才松了口气,但她脑中的弦却并没有分毫放松。

北狄使团此次来访,在大周待了十日左右,两方对新达成的开放边境、互通商贸这一协约俱是心满意足。

开朝以来,除了开国的太/祖皇帝,况虽不见好,却在生前完成了和北狄的和解。

千秋未有今日之盛况,这是一桩实打实的功绩,是以龙心大悦,此次在北狄使团返行前又赏赐了无数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带着几车的东西,当下也不用急着赶路,估摸着他们的脚程,北狄使团此时应当歇在淮扬一带。

成均去送信,一来一回,若是百里昀够快,最迟三日应该能到京城。

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秦姝意走出书房,又看向关着门的卧房,顿足片刻,终究还是推开了门。

依旧是轻车熟路的动作,她轻轻上前试了试青年的体温,兴许是这几日照料得当,原本高热的体温现在已经降了不少,呼吸也平稳。

少女端详着他,由衷感叹这人的骨肉得宜。

青年纤长浓密的睫毛在日光的照耀下宛如透明的蝶翼,鼻梁高挺,伸手上去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挺直的鼻骨,薄唇彷佛院中开得正盛的桃花花瓣。

面色虽有些苍白,却为他平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秦姝意侧了侧身,直视着窗外的日光,正午时分,日头最烈,照得她眼眶发酸。

少女伸手遮在眼前,复又闭上双眸,转过身子。她握住青年安放在一侧的左手,掌心相贴,而后微微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贴上他微白的唇。

落下绵长而清浅的一吻。

秦姝意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脑海中却一片空白,眼角垂下一滴泪,直直地坠在青年柔软如绸缎的黑发间。

良久,她直起身,正要撤回手时,却发觉青年握得极紧。

秦姝意微怔,但她很笃定,眼前的裴景琛还没醒过来,这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她的眼眶越来越酸,只觉得心如刀绞,使力抽回手,又连忙将青年的手放回锦被中。

她匆匆站起身,又收好一边妆台上的两幅卷轴,随后几乎是逃一般的速度走出房间。

秦姝意不敢再有丝毫停留,出来后,她站在门口拂去眼角的泪痕,平复好心情这才面色从容地往前厅走。

这是最后一面吗?一入宫门深似海,宁婕妤来者不善,局势风云变幻,她还能再见到宫外的一番天地吗?

前路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宁婕妤为何要突然让她进宫,还有那个落在萧承豫手里的虎符......桩桩件件,疑窦丛生,她却一概不知。

只能被逼着走上前,与之周旋。

这些日子她都呆在国公府里,对于皇宫里的消息反而知道的没有那么灵通,只隐约明白高宗卧病在床,裴皇后在承干宫侍疾。

郑淑妃此人是个直肠子,心里向来藏不住事,就算再有野心,她的儿子桓王也是一个扶不上墙的阿斗。

自立了皇储以来,郑太傅的党羽被严加管控,郑太傅本人又上了年纪,有些事终究是力不从心。

可是关于宁婕妤,她却没有听到高宗有任何制衡的举措,想来皇帝或许是觉宁婕妤母子人微言轻,此生最大的殊荣也不过是个藩王和太妃。

可唯独这对不让他费心的母子,才是真正的中山狼。

秦姝意也曾问过裴景琛,不若就此将这群人的真实身份捅出去,也能在高宗心里埋个怀疑的种子,日后处理起来也方便些。

可是世子却面色沉重地告诉了她其中的纠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帝如今身子骨愈发孱弱,自然也不愿意再妄造杀孽。何况,彼时他们手中还没有最直接最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宁婕妤和赵姨娘就是当年逃出去的赵家人,若是就此打草惊蛇,只会引火烧身。

想的再坏些,倘若赵家姐妹趁高宗心思不定之时,做出以死明志之举,高宗怜悯她们所表露的“忠诚清白”,自然也不愿再查下去,只会囫囵了之。

可是那时候,贸然将这二人身份捅出去的世子夫妇,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也会牵连东宫和尚书府,成为高宗怒火的发泄口。

所以从扬州回来后,哪怕他们夫妻之间已经心知肚明,眼前的赵家姐妹分明就是逆贼余孽,却不能走露半点风声,只能暗中查探相关消息。

今日宁婕妤宫中女官进府,在秦姝意意料之外,可细细想来,却也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情理之中。

现在人证物证都在她手里,宁婕妤就算知道自己在扬州豢养的“聚宝盆”赵永已经不知所踪,却不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

宁婕妤能猜到赵永下药败露,必然被裴世子带走,再加上裴景琛现在还昏着,最好的选择自然是绑走他的世子妃,先行审问。

若是秦姝意回答一概不知也无妨,左右扣在宫里就是一个活人质,等那位世子醒过来入宫要人时,宁婕妤自然也能问出赵永的下落。

“要是没嫁给你就好了。”少女顿足转过身,不舍地看了一眼身后花草繁盛的庭院。

不嫁给他,他就不会有软肋,也不会再受人威胁。

虚空之中,她长叹一口气,回到正厅时脸上却早熟练地换了一副笑盈盈的表情。

“有劳素音姑姑久等,即时入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