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也是当朝唯一的世子,裴景琛。

看清出招的人,顾长靖心中更是忐忑。

虽则他是一时鬼迷心窍,但错了就是错了,习武者却不讲武德,这是大忌。

更何况是裴世子出手阻断,若他将此事告于圣上,判个枭首之刑也不为过。

只是,家中尚有老母需要照料,心头闪过浓烈的痛惜与懊悔,他真是糊涂过了头!

又有两个对战的士兵走上擂台,顾长靖却恍若未觉。

宋麒见状来拉他,却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双膝要往下弯,忙在他双肩狠狠一拍,痛意上涌,才算扯回了这人几分理智。站在猎场无人处,顾长靖看着面前赢了自己的人,紧咬着牙,目光灼灼,双眼隐有泪光闪烁,讷讷地唤了句,“宋都尉!”

似乎是想解释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张脸憋得通红,宋麒失笑,打断了他,“行了,知道你想说什么!”

顾长靖对宋麒轻松的态度十分意外,自知理亏,垂下了头,不置一词。

宋麒面相凶悍,实则是个正儿八经的儒将,心思细腻。

旁人或许很难注意到顾长靖的暗招,可他就站在这人对面,自然十分清楚。

只不过这小子跟自己营中的新兵年纪相仿,他亦有惜才之意。

“哈哈哈,听说你是武状元,被朝上那群老狐貍吹捧傻了吧!许久不活动筋骨,怕自己输给我这样一个破都尉,丢了面子,这才使阴招”

顾长靖被说中心思,更擡不起头,他自幼习武,摘得桂冠,来了临安也一直被朝中趋附的大臣讨好,这段时间确实是得意忘形、不进反退。原以为这都尉也不过是个花架子,可真正交手后才知道,宋麒的招式胜在稳扎稳打,他是凭借一身真本事赢了比试。

宋麒只是闷闷地笑了一声,安慰着他。

“我刚入伍时的刀剑功夫师从主将,又曾有幸在雍州打仗,死里逃生不知凡几,若是让你轻松赢了我保命的招数,那我恐怕也要沦为临安笑柄了。”

顾长靖眼底闪过一抹震惊,他自然明白宋麒口中的将军就是恒国公裴南季,没想到他竟阴差阳错地同裴将军嫡系军士交了手,不由对自己的行为更愧疚。

看着面前的宋都尉,他面上发热,毕恭毕敬地拱手道歉,“此番是顾某背德,简直愧为状元,顾某无耻之举险些酿成大错,顾某、顾某……”

他的话并未说完,叹了一口气。

宋麒走上前,给他整了整肩上的褶皱,语调温和。

“人俱有私,我没有怪你,但你既然是武状元,心中更应怀有一杆道义的秤,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一身武艺才算没有白学。”

说完他后退两步,粗糙的脸上依旧带着笑,说道:“无事我便先走了,有缘再会。”

“都尉!”顾长靖鬼使神差地出声喊住了想要离开的宋麒,十分羞于启齿,但还是压低了声音问:“世子、世子他会告诉圣上吗?”

宋麒看着惴惴不安的顾长靖,笑道:“不会,我们世子可没有替人奉养长辈的癖好,令母还是顾状元亲自赡养的好。”

顾长靖一颗躁动的心总算安定下来,颊边似有清风拂过,只觉风轻云淡,感激不已。

场上的比试仍在进行,旁人或许对此兴致一般,但为帝者总归是不同的。

高宗的骑射功夫师从先朝护国大将军,青年锐意昂扬时也曾一枪一骑闯宫城,现下见了这些也不免有些感慨。

下意识地,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裴皇后,语重心长地说:“江山代有才人出,朕如今见了营中的将士,倒想起了曾经跟你哥哥并肩作战的日子。”

裴皇后秀美的脸庞上依旧挂着弧度完美的笑容,只是笑意终究不达眼底,她并未马上接话,又看了一会台上的比试,这才悠悠然地转过头。

“陛下说笑了,恒国公一介莽汉,怎能与陛下争辉?过去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陛下能记得恒国公为国立下桩桩件件的功劳,便是裴家百世修来的福分了。”

女子的语调轻柔缓和,细品之下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她的眼睛从未落在身旁帝君的身上,似乎这人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高宗听后怔了怔,抿了抿唇,还是开口想要辩解:“你......”

话还没说完,左侧的席上,便传来一阵女子的轻咳声,声音断断续续,像一把钩子挠着人的心。

那声音他自然再熟悉不过,转过头正对上赵婕妤的视线,女子的眼中已蕴了一汪泪,正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喃喃唤道:“六郎。”

高宗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却还是不自觉地往赵婕妤那边挪了挪身子,与她仅一臂之隔,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赵婕妤闻言揉了揉额角,身子也往皇帝那边歪过去,那情形看上去倒彷佛二人是一对耳鬓厮磨的神仙眷侣。

她的声音清脆,似嗔似怪:“还不是怪六郎,一点也不知晓怜惜奴家......”

高宗有些疑惑,似要反驳,赵婕妤又捏着帕子轻咳起来,高宗只好伸手抚上她的脊背,为她顺气。

一旁的裴皇后眨了眨眼,并未转头,彷佛身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面上依旧是那样淡漠温婉的神色。

倒是场下的大臣们纷纷低下头去,有几个对此颇为不齿的臣子依旧梗着脖子。

大家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了,心里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弯弯绕。

如今圣上的身体不知能再撑几年,眼下看着自然还算得上不错,但再过几年呢?人还能活过天吗?俗语云:“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可这平头老百姓都能想通的道理,当今圣上偏偏钻了牛角尖,到现在也没立储。

他子嗣单薄,最后能坐上皇位的,也不过是从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中挑一个。

原先拖着也便罢了,左右二皇子平庸善妒、三皇子势单力薄,五皇子母族得力,又占得个中宫嫡出的名头,自然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可是现在情势急转,自上次宫宴赐婚后,这三皇子的风头便愈来愈盛,不仅和财大气粗的姜家结了亲,其生母也颇得盛宠,如今看来,甚至隐隐有盖过皇后的势头。

自古皇位更叠,最煎熬的莫过于万方臣工,现在便是如此。

席下的五皇子自然也看见了上席父皇和赵婕妤的耳鬓厮磨,但他却更关注上座的母后。

见裴皇后眉眼淡漠,萧承瑾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眼眸眯了眯,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戾气。

霎那间,茶杯发出清脆的破裂声,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场外利刃出鞘的颤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