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医疗条件有限,设备就那那些,做不到无菌手术,能把人性命救回来就算不错了,其他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程溯铭掀开帐篷帘子,拉着司南走进了医用帐篷。
医用帐篷很大,大概能同时容纳一百多个人在里面。
不过这里是专门做手术的地方,比旁边专门用来置放病患的帐篷好了太多,没有挤那么多人,但还是看着让人心里很难受。
帐篷里的人很多都是断手断脚的重伤病患,大部分鲜血淋漓,表情痛苦的在地上躺着、蜷缩着,等着救治。
少部分直接晕死过去,或者两眼放空的直勾勾盯着帐篷顶,胸口没有什么起伏,看起来跟死了一样。
许多病人家属在旁边抹泪,焦急的抓着帐篷里为数不多的医生、护士,哭求着让他们先救自己的亲朋。
由于治疗设备有限,除了几套完好的设备,是军人们从军区安全防空洞里背出来的,剩下的都是军人就地在废墟之中翻找的稍微能用的医疗设备,凑合着用。
因为麻醉剂很少,几乎都用光了,外科医生和医护人员有限,即便所有医护人员从早忙到晚,这么多病人,还有源源不断送过来的病患,医护人员根本就救不过来。
司南进到帐篷里的时候,帐篷左边用帘子隔开的一个专门做手术的区域,正好有一个外科大夫,手拿着一把医用电锯,在没有任何麻醉剂的情况下,给一个病重的伤患做截肢手术。
在令人牙酸的吱吱吱电锯声响中,那病患痛得嘶声力竭嘶吼,涨红着一张脸,浑身青筋暴涨,拼命扭动身躯挣扎。
奈何他被医用橡皮筋死死绑在手术台上,他的身边围着几个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全都用力按着他,他挣扎了不过一分钟,两眼一翻,直接痛晕过去。
一时之间手术区只听见电锯的响动声,医护人员气喘吁吁的呼吸声,家属无奈痛苦的哀哭声。
手术区的画面太过惨烈,无论是从视觉上还是声音上,都让人毛骨悚然,浑身难受。
司南胃里又在翻滚,很想去外面吐一吐,一双手无意识地拽紧程溯铭的胳膊。
程溯铭把她领到背对手术区的另一个帘子隔开的区域,这里是专门给医护人员休息的地方,里面摆了十几张简易的桌椅板凳和行军床。
程溯铭让司南坐在靠帐篷边属于他休息的行军床上,从一旁的桌子上拿出酒精棉签,半跪在她的面前,给她的十指、受伤的左脚进行清理止血包扎。
两人一高一低,从司南的角度看,能看见程溯铭削瘦的下颚线紧绷,俊美无双的脸上溢满心疼,薄唇却轻轻抿着,什么话都没说。
司南心里知道,程溯铭怕是看见自己一双手被磨烂的不成样,很心疼,很不高兴,但又不能说些责怪她的话,所以才有那样的神情。
忍着手脚上的刺痛,司南轻声说:“溯铭,我今天的石块建筑材料不是白搬的,我救了好多人,老人小孩男男女女都有,其中还救了一个怀着孕的孕妇。”
程溯铭手一顿,擡头看她,她对他扬起一抹心虚的笑容。
两人离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间的心跳呼吸,竟然出奇的一致。
程溯铭见她笑得虚浮,眉眼弯弯,眼里亮晶晶的一片,满是黑灰的脸笑得格外灿烂,既娇俏动人,又很滑稽,忍不住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鼻子,“很厉害。”
“那是。”司南摆动着擦好药的左腿,清丽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今天至少救了十个人,你说,我做了这么多好事,老天会不会给我福报?”
“会。”程溯铭把她十指重新包扎好,站起身,把酒精棉签放回原位,毫不犹豫的回答。
司南低头看着自己又被纱布裹成蚕茧的手,无奈道:“如果有福报的话,我希望老天爷能把这些福报全都投在盛幼青他们一家人的身上,让她们一家人平平安安。”
程溯铭挑眉:“别人都希望福报投到自己身上,让自己身体健康,多多财富,爱□□业顺利,你倒好,要老天爷投到别人身上。”
司南一脸无所谓:“既然是福报,到谁身上应验都一样。要真能应验,我希望我积攒的所有福报都能投到我的爱人,我在乎的亲朋身上。哪怕吸走我身上所有的福气幸运,让我少活几十年都行。”
“又在瞎说。”她的话,让程溯铭想起她前世年纪轻轻死去时的凄惨模样,胸口莫名一痛,痛到程溯铭全身都颤抖起来,伸手抓着司南的肩膀,目光沉痛得看着她,沉声道:“以后不许说这种拿自己命去抵别人福气幸运的话!你就是你,你的命,你的福气是你自己的,谁也不能代替,也不能夺走,你听到没有?!”
司南被他眼中的怒气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很乖顺的点头:“知道了,我以后不多那些话了,我刚才就是随口说着玩。”
程溯铭看到她眼中的惊讶和些许胆怯,心知吓到她了,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要把她刻进自己的骨血里,嗓音带着些许颤抖,低声道:“阿南,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以你自己为主,不要为了所谓的亲人朋友爱人,送掉自己的性命!你要自私一点,为自己多考虑一点,保护自己要紧。如果有一天,我遇到危险,我希望的是你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去救我,而不是为了我,丢掉自己的性命,你懂吗?”
他抱得太紧,司南被他抱得有些发疼,她费力的从他怀里挣扎着出来,重重点头:“我懂,我都懂,放心吧,今天晚上我不去参与救援了,好好的休息一晚,我浑身又累又酸痛,我的手实在擡不起来了。”
“叫你不顾自己的身体逞能。”程溯铭给她捏了一会胳膊肩膀,让她酸痛的肌肉舒缓些,见时候不早了,从床底下拿出两个部队专门给他们医生用的军用铁饭盒出来,“我去打饭,你在这里等我。”
“我的饭,你可以代打?”
“你现在是特殊职业的家属,不仅能代打,还能多吃点。”
“哇,这么好啊!”司南眼睛一亮,满含期待的等着程溯铭端着饭回来,脸上的笑意停在了脸上。
饭量的确挺多,满满两大盒红薯稀饭,四个比脸还大的馒头,另外再给两包齁咸的榨菜,榨菜就是给特殊职业的福利。
程溯铭看她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说:“有的吃都算不错了,其他人都只能舀两勺稀饭,拿一个馒头干巴巴的啃着,咱们好歹有榨菜下饭,别挑剔了。”
“说得也是,我就是好日子过多,平时在家里吃得太好,这才挑三拣四。这习惯可不好,我得改改挑食的毛病。”司南接过一个饭盒,想喝一口粥,没想到手抖得根本拿不住饭盒,险些倒在桌子上。
程溯铭无奈的让她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勺子出来,一勺一勺的喂她吃。
司南还是头一次被舅舅以外的男人当成孩子一样投喂,心中满是感动和甜蜜,她像嗷嗷待哺的燕子,嘴巴张得大大的,吃着比外面排队的人浓稠许多的红薯稀饭,感受到口腔里甜甜的味道,再配上一口咸榨菜,一口馒头,笑眼弯弯,倒也吃得很香。
因为病患实在太多,医护人员都是连轴忙个不停,吃饭都是轮流吃,程溯铭在休息区耽搁了一点时间,一直就有护士过来催他去做手术。
他三两下把饭扒拉干净,指着行军床对司南说:“吃完饭就在这里睡觉,不要去之前的帐篷,我随时看见你才能放心。”
司南拿纸巾擦着没有水洗的饭盒,头也不擡道:“知道了,夫管严,我哪都不会去,就在你眼皮底下晃悠。”
程溯铭得了她的保证,这才急冲冲的戴上口罩,去手术区做手术了。
之后陆陆续续有医生护士替换下来,进休息区休息吃饭。
注意到司南的存在,大家吃饭的时候都会跟司南闲聊两句,还对程溯铭赞不绝口,“没想到程医生看着年纪轻轻的,医术却十分精湛,这里有不少病人送过来的时候都宣布没救了,他硬是把人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做起外科手术也很厉害,不少病患没打麻醉,需要截肢或者清掉腐肉才能不威胁生命,他不管病人怎么在手术床上挣扎哭骂,拿着手术刀、电锯等等医疗器械,下刀又快又准又狠!咱们几个外科医生被他那种淡然的态度感染,也不再纠结病人痛不痛,会不会埋怨怨恨他们,先做好本分的工作,保住病患性命要紧。”
司南微笑着听他们讲话,时不时附和两句,程溯铭不过三十岁能得到那些从医十几二十年的主治大夫们的认可,她这个当妻子自然是与有荣焉。
程溯铭有一技之长,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他这个职业可以给他带来不少方便,赚取不少工资物资,她也可以安心当个米虫,在他身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等那些医生轮休吃完饭,时间已经快到晚上八点左右了,司南听见外面的军官吹着集合口哨,招呼着人们拿军队给得备用电筒、探照灯之类的备用电源,继续去废墟救人,忙碌一整天的战士们,则被替换下来吃饭休息。
她走出帐篷,站在帐篷门口,看到那些被替换来的战士全都灰头土脸,一身污秽,手上满是血泡伤痕,捧着馒头稀饭,或坐或靠在安全点的废墟旁,每个人神情疲倦到了极点,手抖着连碗都端不稳,干脆把碗放在地方趴着吃喝,吃完就抓紧时间闭目养神。
他们从昨天地震后接到指令到达负责的区域后,就一直在废墟之中搬各种大型的建筑材料石块,挖洞、吊绳,用尽各种方法去救掩埋在废墟下的人。
期间因为经历了一次余震,有不少战士来不及撤退,受伤、被埋,但没有一个人埋怨撤退,许多都是带伤一直忙到现在,休息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都是抓住一切能休息的时间进行休息。
不少伤势不严重,或者劳动力不足在帐篷休息的民众心疼不已,纷纷自发的寻找衣服棉被,盖在他们的身上,想让他们睡得暖和些。
战士们因为太过疲倦,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眯着眼睛跟民众说了声谢谢,在规定的一个小时用餐时间里抓紧时间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