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老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驾驭的“沙舟”并非在沙上航行，而是在规则的浅层中“潜泳”。舟体由三千六百块经过特殊祭炼的兽骨拼接而成，能最大限度地隔绝外界物理环境，并模糊自身在天道法则中的“存在感”。这本该是一场悄无声息的潜行，但此刻，他背上那只与他神魂相连的乌鸦，正烦躁地梳理着自己本不存在的羽毛，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咯咯声。

“安静点。”他身旁，一个浑身刺着蝎子图腾的年轻男人，不耐烦地说道。男人代号“蝎子”，是这次行动的副手，也是组织里最激进的新星。他的双眼闪烁着一种贪婪的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世界雏形”，以及吞噬它之后，自己一步登天的未来。

“你不懂。”鸦老的声音，干涩得如同沙舟划过的沙地，“这片神国‘病’了。就在不久前，它的‘肌体’被挖掉了一大块。那种‘坏死’的气息，直到现在还没散干净。有什么东西，在这里，跟那个沙子做的神，动过手。”

“那又如何？”蝎子嗤笑一声，“土神愚笨，被人占了便宜，正好给我们行了方便。现在他缩在自己的神宫里舔舐伤口，根本不敢将意志延伸到这么远的地方。你看，”他指了指沙舟罗盘上那根稳定指向天星城方向的指针，“‘引路针’的反应越来越强了。目标就在那里，他正在进行最后的蜕变，他的‘世界’即将成型，我们是离得最近的猎人。”

鸦老没有反驳。蝎子说的是事实。他们是“界猎”，一群游走于诸天万界阴影中的秃鹫，专门捕猎那些试图在体内开辟世界的“神胎”。这种存在的价值，无法用任何灵石或法宝衡量。它是一个完整的、拥有无限可能性的“源”，吞噬它，等于直接掠夺了一整个世界的未来。这次天星城出现的异象，吸引了不止他们一支队伍。谁能第一个赶到，谁就能占据最大的优势。

但那只乌鸦的躁动，让他心神不宁。那是一种比危险更深邃的预兆，仿佛天平的另一端，被放上了一枚看不见的、却极有分量的砝码。

就在这时，沙舟猛地一震。并非撞到了什么，而是一种更诡异的体验。就像游泳的人，忽然被一股冰冷的暗流包裹。罗盘上的指针，疯狂地旋转起来，失去了方向。

“怎么回事！”蝎子厉声喝道。

鸦老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惨白。他死死盯着，沙舟外，那片，一成不变的，黄沙世界。在他的，神魂感知中，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这片天地，被，改写了。

有一只，看不见的笔，蘸着，一种，名为，“终结”的墨水，在，他们，周围的，空间规则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他们，被，标记了。

与此同时。

距离沙舟百里之外的一座沙丘顶端，柳清音缓缓收回了手指。她没有去看那艘在规则浅层中迷航的沙舟，而是闭上了眼睛。她的感知，顺着刚才留下的那道“寂灭之痕”，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延伸了出去。

她“听”到了蝎子的怒喝，也“听”到了鸦老那压抑的、惊恐的喘息。她“看”到了他们沙舟的构造，看到了罗盘上那根指向天星城的指针。她甚至“嗅”到了他们身上那股混杂着贪婪、血腥和一种特殊“道标”的气息。

原来如此。他们不是无意中路过，而是专门的……鬣狗。而那罗盘，显然是追踪凌云气息的特殊法器。

柳清音的内心，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她已经明白，凌云的处境，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他就像一头即将分娩的巨鲸，血腥味吸引了，四面八方的，鲨群。而眼前这两人，只是，最先，抵达的，两只。

她不能在这里杀了他们。动静太大，会惊动更远处的“鲨鱼”，甚至，可能会，干扰到，凌云的，突破。

她需要，一个，警告。一个，能让，所有，鬣狗，都感到，恐惧的，警告。

她睁开眼，目光投向沙舟前方不远处的一片沙地。在那里，一只巴掌大小的剧毒沙蝎，正在沙中潜伏，等待着猎物。

柳清音的左眼，那个仿佛有新生世界在旋转的瞳孔，微微一亮。

“道生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