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前的景象只有彻底的死寂与毁灭。
瀑布?早已不复存在!核爆的高温将上游的水源彻底蒸发、断绝。曾经悬挂着银龙的山崖,只剩下光秃秃、被高温炙烤得漆黑、布满巨大裂痕的狰狞岩壁。下方的深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布满放射性玻璃渣和粘稠污染物的焦黑坑洞。
就在这片象征着彻底毁灭的干涸瀑布遗址中心,一个庞大、沉默、如同亘古磐石般的白色身影,静静地屹立在那里。
白岳!
它那身曾经在阳光下闪耀着银辉、在瀑布下流动着水光的华丽白色长毛,此刻沾染了大片的焦黑、污血和放射性尘埃,显得黯淡而狼狈。它的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边缘翻卷着,流淌着混杂了深渊气息和自身金色血液的粘稠液体。巨大的爆炸冲击波显然也让它付出了代价,一条手臂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胸腹处有明显的塌陷痕迹。
然而,它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那双蕴含着古老智慧与无尽悲愤的金色瞳孔,穿透弥漫的尘埃与辐射云,死死地锁定在疾驰而来的三道血色身影上!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燃烧到极致、足以焚毁一切的决绝与疲惫!它就那样站着,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仿佛一直在等待着这场终结的到来。
血獠和血牙在距离白岳约百米处骤然停下!高速带来的冲击波将地面的灰烬再次掀起。血牙松开韩裔,同时,一股粘稠而坚韧的血色能量从他指尖涌出,迅速在韩裔周身形成一个半透明的、不断流动的血气屏障。
“待着。”依旧是冰冷的命令。
下一秒,韩裔只觉得一股柔和但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他被这股力量包裹着,如同被投石机抛出般,朝着远离战场中心的方向,远远地抛飞出去!足足飞出了四五百米,才重重地落在一片相对完整的、尚在燃烧的巨树残骸之后。血气屏障有效地隔绝了大部分冲击和高温,保护了他。
韩裔挣扎着爬起,背靠着滚烫的焦木,心脏狂跳。他距离战场中心极远,中间隔着起伏的焦土、燃烧的残骸和弥漫的浓烟,视线严重受阻。但他那经过强化的“玉耳”,此刻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从那片死寂瀑布遗址传来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灵魂的对话!
首先响起的,是血獠那沙哑、冰冷、毫无感情波动,却如同金铁摩擦般穿透力极强的声音:
“白岳!为何造反?!!”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焦土之上,震得远处的韩裔耳膜嗡嗡作响。
“你可知,发动此等反叛,屠戮生灵,污染地脉,其果会是怎样?!!”质问如同冰冷的刀锋,直指核心。
“生灵涂炭!万劫不复!你承担得起吗?!!”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因果之力,仿佛在陈述即将到来的事实。
“你对得起组织当年救你于微末、予你修行之法、托付你镇守此方二百六十余载的恩情吗?!!”恩义与背叛的拷问,直击心灵。
“你对得起组织对你如山如岳般的信任吗?!!”最后一句,已是雷霆震怒!
面对这连珠炮般的、蕴含着精神威压的厉声质问,屹立在干涸瀑布遗址中心的白岳,缓缓地、沉重地抬起了它那颗巨大的头颅。它没有立刻反驳,那双金色的巨瞳中,翻涌着比这焦土地狱更深沉、更复杂的痛苦、悲凉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终于,一股股极其低沉、苍老、仿佛承载了无尽岁月与悲伤的声音,如同大地深处的叹息,缓缓传出,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山谷,也穿透烟雾,传入韩裔的耳中:
“恩情……白岳……不敢忘……”声音带着沉重的喘息,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
“当年,若无组织……白岳早已……死于猎户陷阱……或……沦为玩物……授法之恩……镇守之责……二百六十余六载……白岳……未曾有丝毫懈怠……”它在陈述事实,承认恩情。
然而,下一刻,它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悲愤与控诉:
“可人类……越界了!!!”
“他们……大肆捕捉!贩卖!虐杀!吾之同族!!”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震得岩壁簌簌落下碎石。
“林麝……小熊猫……甚至……吾血脉稀薄的远亲……灵长之属!!”一个个名字,带着血泪。
“剥皮抽筋……取胆活吃……囚于铁笼……供人取乐!!”控诉着人类最黑暗的暴行。
“吾……也曾泣血上书!泣告组织!泣求约束!!”白岳巨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一次!两次!十次!百次!!”它反复强调着,声音中是无尽的绝望。
“可你们……采取了什么像样的措施吗?!!”质问如同重锤,砸向虚空。
“禁令……形同虚设!偷猎……愈演愈烈!吾族……日渐凋零!!”它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白岳……已为组织……镇压此地……二百六十余六载也……”它再次提到这个漫长的岁月。
“难道……这二百多年的苦功……这镇压深渊、守护一方安宁的功劳……”
“换不得吾那……无辜同族的……一线生机吗?!!”
“换不得它们……一个……安宁的栖息之地吗?!!!”这最后的质问,声嘶力竭,带着泣血般的悲鸣。
它巨大的金色眼眸死死盯着空中的两个血色身影,仿佛要看透那血雾之下的灵魂:
“还是说……在你们眼中……在组织的眼中……”
“从来……就没有将人类以外的……任何生命……”
“看作是……平等的……生命吗?!!!”这是最核心、最尖锐的拷问!直指人类中心主义的傲慢!
白岳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疲惫与心死:
“哪怕……你们曾经做过……任何一丝……维系吾同族生存的努力……”
“哪怕……只给它们……留下……最后……一点活路……”
“吾之心……吾之行……就绝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它缓缓环顾四周这片被核爆和深渊彻底摧毁的家园,声音中是无尽的苍凉:
“可你们……做了吗?”
“没有……”
“一次……也没有……”
“只有……敷衍……推诿……和无视……”
它重新看向血獠和血牙,巨大的头颅缓缓摇了摇,金色的瞳孔中,最后一丝挣扎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决绝:
“如今……走到这一步……”
“全怪你们……咎由自取啊!!!”
一声悠长的、仿佛耗尽所有力气的叹息,如同远古巨兽临终的哀鸣:
“吾……太累了……太累了……”
“多么想……就此歇息……长眠不醒啊……”这疲惫,深入骨髓,源自灵魂。
“可……同族们……那绝望的哀嚎……那被剥皮时的惨叫……那囚于铁笼中的呜咽……”
“日日夜夜……时时刻刻……伴随在吾耳边……”
“吾……又怎能……心安?!!又怎能……安好?!!!”这痛苦,如影随形,噬魂蚀骨!
白岳巨大的身躯猛然挺直!最后一丝软弱被彻底摒弃,滔天的战意混合着深渊污染的黑气与自身燃烧本源的金色血气,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多说……无益!”
“出弓之箭……无法挽留!”
“那便——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