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认为月姨的死,可能另有蹊跷?
这丫头会这么想,必是发现了什么吧!
“我只是不太敢相信月姨就这么死了,宋黎在月姨身上花了大把的时间,故意令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怎么可能轻易就让她死了呢?难道他和拓跋弘是因为玩够了,所以才故意当着熙哥哥的面把人给斩了?当真就这么简单吗?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些地方有太对劲?哦,对了……”
她说着心头的团团疑惑,突然想到什么,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上去:
“给你看一件东西……”
“什么?”
“拓跋弘给我的密信!”
“密信?”
龙奕微露迷糊之色,忙翻开来看,但见上面写了一行龙飞凤舞似的小字:
“时局如迷雾,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疑云若迷阵,层层似真,重重似假。人在迷局,难解其迷。心在迷途,难寻出路。凌儿,进宫吧,助我破局,是非对错,拨云见日之期,小八定给你一个交代。”
这话透着困惑迷惘之情,深藏重重玄机。
他微微惊疑:“他想破什么局?”
“不知道!”
金凌摇头,闭上繁复的双眸,将头仰支在椅背上,茫然不知所指,随即,又细细回想先前的种种,睁开时,慢吞吞说道:“燕熙被抓之前,曾与拓跋弘密谈过一次。”
龙奕“哦”了一声。
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谈了什么?”
“不知!”
金凌无奈的素指交叉抵着纤美的下巴:
“他谈完后就与我说要回京城,然后就传出了拓跋弘逃脱一事。紧跟着就是出了大乱。现在月姨的尸首我们谁也查看不到,所以,我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他们两个人精心布下的局。之前,这个想法只是一种假设,收到这秘信后,这种假设的情形便渐渐成熟起来。龙奕,你说,有这种可能吗?”
她怀揣某种希望。
龙奕却很残忍的摇头,打碎了她对这件事的向往:
“琬儿,那尸首,是你月姨。接受现实吧!小怪已经找到九无擎了,我还让它送了两果子进去,后来,他让小怪带了消息出来证实了那个死掉的人真的就是九贵妃……等一下,我拿给你看……”
壁柜上置放着一个玉笔筒,筒里插着一些狼毫,应该是名家所出。
龙奕走上去,将那些名家狼毫抓了起来,随意丢地上,又把和筒托在手上,顺时针一拧,玉笔筒就底部就脱落开,一块被压的结实的写红黑字的布条弹了起来。
“给……”
脸色极度惨白的金凌冲上去,几乎是抢过来的,同一时间,一阵血腥味就冲进了鼻子里。
这是血书。
身在天牢,自然不可能备有笔墨。
这碎布必是从熙哥哥单衣上撕下来的,这字,也必是他咬破了手指写的。
字体是最最熟悉不过的古体,上面只写了这样几句话:
“龙兄弟,请务必设想,替燕熙将亡母尸骨弄出来,而后火化,送回九华。这是燕熙身为人子唯一可以替母亲做的事了,可惜身在天牢,有心无力,只能拜托于你。龙兄弟若能达成燕熙所愿,燕熙死当感激泣零。”
血是黑红色的,表明他的身子真是到了极限,字形虚弱,显示出他的体力在逐渐消失。
金凌的眼,一下红了,手指发颤,眼里发酸——
看样子,月姨之死,是一个始料未及的意外,是真的死了,而燕熙呢,身子骨这么差,只怕真是要死在牢里了。
既然如此,那个拓跋弘怎么还有脸承诺会给她一个交代?
他能交代什么?
还有,燕熙和拓跋弘究竟达了什么共识?
那日,拓跋弘会轻易逃脱出去,必是燕熙故意而为。
而燕熙以命相赌,到底图的是什么?
眼泪唰的一下滑落下来。
心思纷乱!
***
光明殿,身着龙袍的拓跋弘负手站于丹樨之上,举目而望,缓缓往下延伸的台阶上,百官朝立,宫婢成群,黑压压一片,见证着他与她成为夫与妻。
他有点紧张,生怕这迎娶的路上会出什么乱子?
哪怕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总还是担忧。
这一招偷龙转凤,有点冒险。可他还是这么做了。不想放心,不愿放手。
他不知道自己让人暗中递给金凌的密信,她看了会有什么反应——凭着她的性子,应该会激起莫大的好奇吧!
只要她能站到他这边,龙奕哪怕知道送上去的是一个冒牌货,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可他还是有点不安。
一切当真能如自己预算的那般发展吗?
这些年,他办事,很少失算过,但,那是在面对其他的人时候。
当对像换成是九无擎,或是金凌,总会有一系列意想不到的变故,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生。
时已黄昏,吉时的第一道钟声已经敲响。
光明殿外的层层宫门开的笔直,他已静候许久。
终于,宫门外响起了祥炮的声响。
她来了。
他眼前一亮,远远的能看到迎亲的队伍,缓缓的转过弯,绕进他的视线。
首先是仪仗队,由宫婢一十六人、内侍一十六人、乐工一十六人、武士一十六人组成,吉祥的喜乐在皇宫内扬起。
而后是去替帝王迎娶的皇后的诸个朝工。
而后是皇后的凤辇……
雕凰刻凤的车辇,在晚霞里折射着万道光芒,沿途有宫婢向宫中撒着代表吉祥的花瓣。
金霞,花瓣,鸾辇,百官拜地,宦官细长的声音在这一片繁华中扬起:
“落辇……请慕氏女出辇……”
轻快喜庆的乐工一转,声调变的庄严而大气。
辇帐扶起,珠帘之下,走出一个从头红到底的新娘子,在宫女的搀扶下了,缓缓走上台阶。美丽的凤尾裙摆拖在身后,长长的拖了足足有七八米之远,便如西天那一道晚霞,红艳艳里掺着一抹金灿灿,似凤凰的尾翼,迤逦而去,美的惊艳。
他与她,只隔了十来米的距离,一个高高在上,一个缓缓而来。
从此以后,她将并肩站于他身侧,与他一起笑看风云。
也许,想要得到她的心,并不易,但是,他不会放弃。
九无擎活不久矣,他可以永远活在她心里,但是,余下的日子里,陪她走到生命终点的人,一定会是他。
“跪……”
宦官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先行君臣之礼,请皇上亲授皇后之印!”
心情陡然汹涌澎湃,他微笑的看着女子走近自己,而后,自小李子手上将那枚由他收藏了十几年的凤印取了过来,面对缓缓跪下,缓缓伸出来接印的双手,递了过去。
她接住。
“皇后娘娘叩首。谢恩!”
她将皇后印转身身边的俯地的女官,叩头,碰地,这礼节行得极为得体。
“皇后娘娘请起。与皇上并列而站,各执红绫一头,入光明殿,行大婚之礼……”
不和怎的,金色的晚霞底下,拓跋弘的脸上,忽微微收起了笑。
风吹衣袂,拂动她绣着牡丹花的水袖,他看到她雪白的皓腕深处长着一颗朱砂痣……
一颗欢快的心,蓦然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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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宁殿,龙凤花烛成对,宫婢垂立,珍姑姑笑的得体,看着皇上携着刚刚行完大礼被送回寝的皇后,迎上来,领头恭喜:
“奴婢们恭祝皇上皇后夫妻恩爱,白发不离。恭祝皇上皇后永结同心,早得龙子……”
喜庆的日子里,这样的吉祥话,最能招人欢心了。
珍姑姑想到先头时候皇上和皇后恩爱的样子,满心欢喜的这天造地设的一对终于成了眷属,心里是真心替他们高兴。而且,她还知道皇后与皇上早就暗通曲款——皇后的肚里珠胎暗结,外人不知,她自是清楚的。为了颜面问题,皇上特意令皇后冒名嫁进宫里,可见两个人的关系,是何等的如漆似胶。
“都出去吧!”
拓跋弘扫视着宫里这一片喜庆~红艳,目光到处,尽是喜气腾腾。
可他却喜不起来了,刚刚在外头,还可以装着欢喜,此刻,他再也不想伪装,只淡淡的吩咐了一声。
新皇后呢,则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坐上凤榻,举止极为的优雅,长长的裙摆在面前滑过。
姑姑擡头,敏感的发觉皇上的口气有点不好,陪着笑站起来,小心的打量着,生怕说错话:
“皇上,您跟皇后还得……”
还得喝合卺酒,吃子孙饽饽,这是规矩。
可话没能说完,就被喝断。
“不必了,其他仪式,皆免了!朕想和皇上单独相处!都出去!”
这话,又凶了几分,冷了几分。
如此态度不仅令姑姑楞到了,也令一起陪着过来的小李子看傻了眼,忍不住擡起头细细琢磨起皇上的脸色:
怎么回事吗?
拜完天地回来后的皇上,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开心的很,现在呢,满身寒气。
谁又惹上这爷了?
伴君如伴虎,果然如此。
他伴了皇上这么多年,第一次猜不透皇上这是在怒什么。
“是!”
姑姑无奈,只能遵命,领头带着殿里的其他侍婢一起离开。
很快,殿里走的一个都不剩。
“小李子,看着殿门。不许任何人靠近来打扰了朕与皇后!”
“遵旨!”
小李子一挥拂尘,跪安,跟在那帮宫婢身后,急步退出去,临出去不忘回过头来瞅瞅,看到皇上远远的睨着榻上的皇后,眼里全是冷淡之色,他心里越发的生奇。
门关上,殿中一下安静了下来,静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龙凤双烛的烛心,噼叭噼叭的爆裂着。
慕倾城端坐在暗香盈盈的凤榻上,一直在倾听着他的声音。
他的情绪变化,她并没有忽略。
难道未曾挑开喜帕,他已经发现什么异样了吗?
心脏处,不由得,砰砰砰急跳起来。
正思量,他已跨步走到了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喜帕下忽然一暗,她的手心也跟着出了汗,一片热湿。
紧接着,他随手一扯,那丝滑的绣着金凤的喜帕,飘飘悠悠落在地上,她急急忙忙擡头,提心吊胆中,对上的那一双淡漠的双眸——似寒冰一般的冰冷。
他果然已经发现——这人是何其的精明呵!
慕倾城的心,莫名的畏缩了一下,咬着唇,固执的盯着他。
金凌教过她:不必怕了这个男人。他再如何冷硬,也是一个人。如果你真是爱惨了他,那就放手一搏。
她愿意一搏,于是便出现在了这里。
“怎么是你?凌儿呢!”
这句话,完全是肯定的,毋庸置疑的,挟着风雨欲来的怒气,低而沉,压抑的让人难以喘息。
“凌儿去了龙少主那里。”
慕倾城静静的回答,朱唇轻启,答的倒是甚为镇定。
“砰”的一下,拓跋弘脸色铁青的狠狠击了一下殿柱,将那一面珠帘狠狠的扯断。
噼里啪啦,珠落地面,发出一阵让人心惊胆寒的脆响。
“慕倾城,朕以为朕与你说的很清楚了。你为何还如此冥顽不灵,偏生要来自掘坟墓。”
如果目光可以杀死,慕倾城想自己必已被他斩杀。
他是如此的不欢迎她。
她苦涩,可这是她自找的,也是她必须这么做的——凌儿不喜欢他,他强娶,毁掉的不仅仅是凌儿,还有他自己。
“皇上,自掘坟墓的人是您!您应该知道凌儿的心意,如此执意强求,得不来好结果。”
她与他才见过几面,她在他面前,从来是唯唯喏喏的;或者说,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副乖顺的样子,从来与世无争,但这一次,她想争取——拂逆着他的意思,为自己拼一次。
她鼓起勇气,面对着他的怒气,勇敢的说出心头想说的话。
龙凤喜烛的光华极为耀眼,闪闪之光与她的水眸里那
坚韧之色交相辉映。
这样的慕倾城,是美丽的,咄咄迸射而出的执着不屈,与凌儿竟有几分神似。
拓跋弘恍惚了一下,似乎看到是凌儿在呵斥他。
不,她不是凌儿。
凌儿看人的眼神绝不是这般小心谨慎的,她永远恣肆而张狂。
“朕的事,不用你来管!”
拓跋弘收住心神,冷冷低叱,扑上去狠狠揪住慕倾城前襟上的凤凰,拎起来,看到惊呼的女人微微露出惊与委屈。
这便是她们之间的不一样。
若是凌儿,早就与他对抗,反手就能掴来一巴掌。
眼前这位,只是一个长的和她一模一样的蠢女人罢了。
“朕的身边不需要一个只会拖朕后腿的女人!”
语气是何等的嫌恶。
慕倾城的心里有点受伤,在他的手掌下惨一笑,感觉到的是他满心的愤怒与不屑,忍无可忍,还是出口顶撞:
“皇上又不了解倾城,怎知倾城就一定会拖皇上的后腿。”
“这还用了解吗?”
拓跋弘冷笑,将人甩上了床。一个那么容易轻生的女人,性子如此的柔弱,顶不住压力,如何能帮他的忙。
慕倾城失去重力,被摔的有点昏昏然,骨头也被摔疼了。
这个人啊,根本不懂何为怜香惜玉。
或许说,他根本不愿怜惜与她,若是换了是凌儿姐姐,他必不会这么重手重脚。
听说前些日子凌儿在宫里的时候,皇上可是将她宠上了天。
她在心头轻轻叹息:自己永远没有凌儿那般好命。
“好,那我慕倾城在这里起誓,若有一天,倾城的存在拖了皇上的后腿,一定会自行了断。但在之前,倾城会努力做好皇后这个角色。”
很轻的声音,但,很坚定。
“是,我是没有凌儿那般聪明,也有凌儿那般有心计胆识,更没有凌儿那一身让人惊服的武功,但我身上有她所没有的东西:那就是一颗心。皇上,凌儿的心不在你,倾城的心,呵呵,倾城的心,满满装的全是你……也许皇上不会稀罕,可我还是要说:皇上,可否给倾城一个机会……”
天知道她要聚集多少力量,才能将这份告白披露出来,又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方能向他提出这样一个请求。
她甚至不明的自己为什么就那般疯狂的喜欢?
也许是小时候在蹴鞠场上,他的兄弟偶尔打飞一个球,正好砸到她头上,他彬彬有礼的上来道了那一声歉。
也许是豆蔻之龄于闹市之上,看到他不顾身份的尊贵,救落水的无名孩童,被他的仁义感动了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