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官想问,如今厉行海禁,倭患可曾消除?沿海百姓可曾安居乐业?
据下官整理史料得知,嘉靖朝倭患最烈时,恰恰是海禁最严、民间走私最为猖獗之时!为何?
因为巨大的利益驱使,使得沿海豪强、甚至部分卫所官兵,与倭寇勾结,形成了‘禁愈严,利愈厚,寇愈多’的恶性循环!”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基于史料的确信:
“反之,若朝廷主动开海,设关管理,征收税赋,使得合法贸易之利远大于非法走私,同时以强大水师护航清剿,则可从根本上斩断倭寇与内陆勾结的利益链条!
倭寇失去补给、销赃之内应,便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其势必衰!
此乃‘釜底抽薪’之策!风险固然有,但相较于如今‘扬汤止沸’、徒耗国帑而隐患不绝的局面,孰优孰劣,请陛下与诸位大人明察!”
他不仅回答了风险问题,更指出了当前政策的失败,并提出了更具建设性的解决方案。
这番论述,已然超越了简单的“开”与“禁”的争论,上升到了治理策略的层面。
“荒谬!”兵部尚书马荣忍不住喝道,“筹建水师,谈何容易!钱粮、工匠、兵员,何处而来?
你可知一艘大型战船所费几何?训练一支水师又需多少时日?纸上谈兵,谁人不会?”
张时安转向马荣,从容应对:“马大人所虑极是。
然大人可知,为何如今建造战船如此昂贵,训练水师如此艰难?”
他不等马荣回答,便自问自答,“正是因为长期海禁,官方造船技艺停滞不前,水师官兵缺乏实战历练,日益废弛!
下官在整理永乐旧档时发现,当年宝船造价虽昂,但其规模、技术,远胜今日!
若能重开海路,以商税养船,以战练兵的良性循环便可形成!初期投入虽大,然长远看来,实乃一本万利之举!”
他再次引用了历史依据,并且提出了“以商养战”的具体思路,将马荣关于费用的质疑,化解为一项值得进行的长期投资。
“即便如你所说,”又一位官员出列质疑,“开海能得利。然则如何管理?
如何确保税赋不被贪墨?如何防止奸商与外人勾结,泄露我朝机密?此中弊端,你可曾想过?”
张时安对此显然也深思熟虑:“大人问到了关键。
管理之策,在于立法严明,监督得力。可参照前朝市舶司旧制,并结合现状,制定详尽的《市舶司则例》,对商船出入、货物种类、税收比例、交易流程进行严格规定。
同时,可引入‘连环保’法,令商人互相担保,减少奸猾之徒。
至于监督,”他目光扫过都察院的官员,“正可发挥科道言官之作用,并可派专员常驻市舶司。
若制度严密,执行有力,贪墨舞弊之事,必可大为减少。
况且,即便不开海,如今沿海走私,贪墨横行,朝廷又可曾收到分文税银,加以监督?”
他环环相扣,逐一反驳,不仅回答了问题,还顺势指出了现行体制下的更大弊端。
他的对答如流,引据扎实,思路清晰,让原本对他抱有轻视态度的官员们,渐渐收起了小觑之心。
这场原本看似实力悬殊的朝堂辩论,因为张时安的出色表现,竟然隐隐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龙椅上的皇帝,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而三皇子李清泽,看着殿中那个独自面对满朝质疑却毫不退缩的青色身影,眼中充满了激赏与信任。
他知道,张时安这把利剑,已然出鞘,其锋芒,震惊了整个朝野!